第七百八十五章 逆轉(第2/4頁)

最好的辦法,就是只記住其中的一部分。

這點極難。換做從前的李雲心,絕不會生出任何一點嘗試的念頭。因為他認為那是無法做到的。

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發現這種事情已經發生在某些人的身上了。

譬如洞庭君、譬如那些龍子們。他們聽不到“奪舍”這個詞。

叫一個人完全無視某個詞語,雖說也極難辦,可李雲心覺得總有可能。然而洞庭君與龍子們的狀況又有不同。他們無視的並非單純的“奪舍”這個詞兒,而是具有特定意義的“奪舍”。

譬如洞庭君與修行人論道時,倘若那修行人談起“門派之中某人正在嘗試奪舍之法”,他聽這個“奪舍”時便全不費力。因為此時這個“奪舍”的含義,並非指“奪舍龍族”,而是尋常意義上、在修行過程中較為常見的一件事。

可若是那修行人知道一些內幕,問洞庭君“奪舍龍族是否確卻有其事”,魚妖便會茫然無覺了。李雲心起初發現這種狀況時極好奇,不曉得如何才能做到。甚至在想是否有人以可怕的力量改變了某種規律、叫他們忘記了。

可到了這一刻,他想明白那是如何做到的了。並沒有“改變規律”那樣高端,只是在一個人的意識當中做文章罷了。

若有人提起“奪舍龍族”之事,洞庭君的確會聽得到。他聽到這事,在表層意識未作出反應之前,潛意識便有所覺察。而後,因著某種作用的效果,觸發某種防禦機制。潛意識自動斷絕在此事上與表層意識的溝通,拒絕提供任何信息。表層意識做出反應——聽到了卻同沒聽到一樣,什麽都不知道。

倘若定要舉一個相似的例子,倒也常見。譬如一個人正沉浸在某件事情當中,旁邊又有一人對他說了一句話。環境並不嘈雜,聲音激蕩空氣、震動耳膜,那人也未聾,就該是的的確確地聽到了。可那時他的表層意識忘我地投入一件事,便將這聲音忽略。

於是,他“沒有聽到”。

說到底,身軀僅是空殼而已。即便是“我是有意識的”這種念頭,同樣是由意識本身來控制的。倘若大腦拒絕承認自己的存在,那麽一個人就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腦子了。

李雲心現在要試圖叫自己像洞庭君與龍子們一樣,有意識地忘記一些事。

這是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倘若他到底落入那老魔的掌控。

他知道太多絕不能讓萬年老祖知道的消息了。這些存於表層意識當中的意識流,不是他能夠隱藏的。將他“正在思考”這個過程看做一個拍攝鏡頭、將正在被他思考的意識看做鏡頭中的主角的話,余下那些暫不願想起的,則像是來來去去的路人。他很難控制它們——而萬年老祖就可以從鏡頭中窺探到它們。

他必須真正地忘記。像洞庭君與龍子們一樣,在自己的潛意識中建立一道防禦機制——一旦老魔的問題涉及到他不願被人知曉的方面,潛意識就將在表層意識做出反應之前,將信息牢牢鎖住。

但他同樣清楚,“真正忘記那些記憶”這種事,就意味自己成了“別人”。他沒法兒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做到這一點,於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阻斷一些意識。

譬如那萬年老祖在窺探他的思維、試圖找到可以控制他的弱點時,會意識到這世上有幾個人是他真正在乎的。這種感情無法隱藏。

那麽……就叫自己暫時的、真的不去在乎。

譬如那萬年老祖又窺探他的思維,想知道他臣服自己是不是出於真心,或者只是暫時地虛與委蛇,等一有機會,便反戈一擊。倘若李雲心真藏了如此念頭,只消那老魔問一句“你是否真心臣服於我”,他便無法隱藏了。

那麽……也叫自己暫時的、真的去臣服他。

他如今要做到這一點,倒是有兩點便利。

他修了道。修行人打坐入定,是很容易的事。入定時頭腦無知無覺,“思維的鏡頭”中什麽東西都沒有。在如此狀態下,他可以去揀選哪些要,哪些藏。

另一點便利……則是他本身。

初來這世界時的李雲心,其實比現在這個李雲心能更容易地應付萬年老祖。那時的他,沒有在乎的人。這世間任何一個存在,在他眼中都是陌生而可以隨時被犧牲的。那時的他是真正的冷酷無情,不會因為任何人損害自己的半根毫毛。

他只要……做回從前的自己。

再為自己設置一個“錨點”,保證他不至於永遠沉淪迷失。

李雲心做了三次深沉的呼吸,叫自己進入冥思的狀態。

約四十息之數後,他慢慢睜開眼睛。

他本是平躺在海面上、萬年老祖留下的禁制中。但這一次醒來,他立即坐起了身。禁制被觸發,竟很快散去,倒沒有如原先預料的那般對他造成什麽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