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我心匪石(第2/3頁)

潘荷的身子僵了僵。但隨即軟下來,雙手用力攀上武家頌的後背、抓緊他的衣裳。

雖然這個男人與從前的武家頌觸感完全不同了……可她總覺得還能體會得到熟悉的溫情。在經歷如此可怕的一夜、如此可怕的失望之後,在這寒風冷雨裏,終於感受到忐忑的溫暖。這種溫暖仿佛一柄巨錘擊中的她的心靈,才意識到……自己險些錯過了什麽。

她從前走得太急、跑得太快了。急到快到都沒有時間停下來好好想一想——倘有一天她站到了權勢的巔峰……最終想要的又是什麽呢?是並不能觸摸得到的權力,還是耀眼卻冰冷的財富呢?這兩者,都不能在這樣的寒風冷雨裏,帶給她溫暖與慰藉。

潘荷再一次哭起來。從喉嚨裏擠出些模糊不清的哽噎字句——武家頌再一次嘆氣,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別哭了。”他輕聲說,“咱們能怎麽辦呢?我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唉。”

他側臉在潘荷濕漉漉的頭發上蹭了蹭:“唉。從前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每天有多麽擔驚受怕。到如今……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還能怎麽辦呢?……唉,咱們好好地過吧。你我還有許多年……咱們把事情都說清楚……你看我哪裏能幫得到你。我幫你離了那個堂會……咱們繼續經商賺錢、生個兒子,好不好?”

潘荷仍在哭。但兩人的衣裳本就被海浪浸透了,並不怕被潘荷的淚水再浸濕。

她這樣放縱地痛哭了一會兒,武家頌便輕聲安慰她、拍著她,仿佛在哄一個傷心的孩子:“好好好……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以後就當我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事,你不要哭了。風這麽大,你剛才又……你當心身子——”

潘荷猛地吸一口氣,想要止住哭聲。但沒成功。於是又咬緊了牙、緊攥著武家頌的衣服、窒息似地喘著,終於叫自己略平靜下來。

“我說……我說……我都告訴你……家頌……”她紅腫著眼睛、一邊哽噎一邊緊緊地抱著他,“我們在白山路……我的堂口在白山路……在蘇家集,我們——”

潘荷開始傾訴。

這些事情已經在她心裏藏了太久,如同洪水。但從前被名為“希望”、“野心”、“自信”之類的東西築成堤壩阻住。可如今那堤壩崩潰,洪水溢滿她的心田、叫她快要喘不過氣了。

她想要傾訴——或許也是不想再在今夜即將結束的時候叫武家頌再失望。他不是從前的武家頌了——這不僅僅是指他擁有了這樣的身軀,也是指在潘荷的眼中,還看到她從前沒有發現的那些東西——那些包容、溫柔、體貼。她決定不再叫她失望,想要在絕望中抓住光明——

於是傾訴幾乎持續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兩人在甲板上、在風中相擁,甚至忘卻了寒冷。

直到天邊出現微光——一個漫長的夜晚終於要結束……光明要來了。

潘荷停止訴說,將頭靠在武家頌的肩上。她說出了一切——那些令她在許多個夜晚從噩夢中驚醒的東西。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輕松通透……她的心裏沒有了秘密,於是可以有足夠的空間去擁抱世界、擁抱懷裏的這個男人。

兩人如此沉默相擁了一會兒,身上的衣服都幹了。

潘荷看到海平面上出現暖色的光。她知道那是朝陽——她因這光亮而終於感到些愉快。於是又將臉在武家頌的肩上蹭了蹭:“家頌,你知道嗎。到現在我想得更明白了……我不適合做那些事。”

“我們這些女孩,從前被共濟會的人買去、受訓……學會取悅人的法子、學會取悅男人女人的法子。即便是在和我一樣的女孩子裏面……我也不是最聰明的。後來你買了我,我跟在你身邊。曾經覺得自己沒什麽在會裏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可是這些年過去,當初和我一同被送到江湖裏的那批女孩子,幾乎都死了。比我笨的死了,比我聰明的也死了。但我在你身邊,因為你保住了性命——呵……我今天的一切……今天在共濟會的一切,其實也都是你給的吧。現在我為你把它們都還回去,我並不覺得難過……”

“只是……覺得自己很笨。唉……”潘荷在武家頌的肩上溫柔地蹭了蹭,“我們一直知道木南居的東海國大掌櫃就在下汴城。可是我們在下汴城住了這些年……我竟然一直都沒有找到他。”

“唉……一直是我的心病。到現在……算了吧。家頌,我求你一件事——”潘荷想要分開去看武家頌的臉。但武家頌輕輕地抱了抱她,她便沒有繼續起身,而是繼續說,“我們回到陸上……離開下汴吧。我想和你過完一輩子……但我怕木南居的人不放過我。”

武家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抱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