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蘇生(第3/4頁)

真是奇也怪哉了。他便微微皺起眉頭,盯著這年輕人的面孔觀瞧了一會兒,問那老板:“怎麽不理他呢?”

老板微微一愣:“貴客……認得他?”

“只是好奇。模樣像我的一位故人。”李雲心說了這話,伸手在桌上排了幾角銀子,“我只要一盞茶就好。這人是怎麽回事?”

老板便笑起來。將銀角子收了、看那人一眼,說道:“這位,嗨呀。貴客可不要以為咱是勢利眼、怠慢客人。”

“他在我這裏已經吃喝好些天了。起初來的時候身上還有些銀錢。我看他這衣著打扮,只當是來遊玩看熱鬧的公子,於是待他也是很恭敬的。但過了三天之後他的銀錢就使完了,然而不肯走,還賴在這裏,叫我賒酒給他喝。”

“我又怕他有來歷,是個軍中的什麽書記、參將之類的。於是也給他賒了三天的酒錢。可他呢,仍不走——看著是非要把我這小本生意逼倒了不可——”

李雲心笑起來:“喝了你三天的酒,怎麽就能把銀錢喝光了呢?你是不是坑騙了人家?”

老板忙擺手:“貴客這是哪裏的話!貴客可不曉得,這人是怎麽個喝法兒!”

李雲心又笑:“哦?”

再往袖裏一摸,摸出一枚金葉子丟在桌上:“那麽我請了——你給他上酒。我瞧瞧他究竟是怎麽個喝法兒?”

他這豪氣的做派叫老板目瞪口呆。就連另一桌上的三個人都停止了談話,饒有興致地往他這邊看過來。

於是老板真回身到了棚中,搬了兩壇酒出來。這老板是個身材壯實的矮漢子,胳膊有尋常人大腿粗。饒是如此,他一邊一個大酒壇走得略有些吃力——可見壇有多大、酒有多重。

如此走到那年輕人桌面,嘭地往上一放,地面都微微顫了顫。

而後對他皺眉,粗聲粗氣道:“昨天你運氣好,遇到兩位軍爺請你。今天你運氣也好,遇到這位貴客請你,你盡管喝吧!喝個痛快,趕緊走吧!”

那年輕人看著像是喝酒喝傻了。也不理會這老板的話,更不感謝李雲心。伸手在壇上一拍揭掉了泥封便喝。但這壇子笨重,他看著力氣也不大,因而起初只將酒壇略略傾斜,叫酒水慢慢溢出來——他用嘴接著喝。

如此一口氣便喝了一刻鐘未停。

李雲心看得略微吃驚。他早查探了這人,知道他可沒什麽妖力、靈力,只是個普通人罷了。但一個普通人、這麽個喝法兒……也算是奇人了。

如此不停歇地又過了一刻鐘,將這壇酒水喝了一半,才停下來抹抹嘴。卻不是歇——而是將壇子放倒了,自己蹲在桌下接著喝。

他看著吃驚,另一桌那三個人卻不吃驚。似乎是這幾天已經見慣了。

老板也不吃驚。走回去倒了一盞清茶奉到李雲心面前,又拾起他擱在桌面上的金葉子放在手中掂了掂。便往懷裏一摸,摸出一把剪刀來。

“我這些東西可值不了這些。”老板用手指在金葉子上量了量,隨後用剪子鉸下來一塊隨剪子一起揣進懷裏,將剩下的又放到桌上,“這些貴客收好。”

然後又看那年輕人,對李雲心道:“唉,他啊,只自稱蘇生。這些日子也不多說話,只喝酒。如今桌上是兩壇——可不夠他喝。放開了,一天能喝上十幾壇。但我這酒乃是難得的烈酒。我怕他喝死,哪敢由著他?我如今收了貴客半個金葉子,就給他換美酒十壇——喝完了,今天是不能再給了。”

說了這些又道:“貴客還要些什麽?”

李雲心搖了搖頭:“你去吧。我看著他,解解悶兒。”

老板自然不曉得這蘇生有什麽好看。但既然聽李雲心說解悶,也就笑一笑,隨口道:“貴客要解悶倒也是了——這蘇生啊,看著沒別的本事,但飲酒也是一絕。您且看——這樣的兩壇酒,倘若都倒進人身子裏,早撐得炸了。但他漫說是兩壇,就是十壇,也可以坐在這裏一動不動地喝了,很是神異呀!”

可他口中雖說神異,腳下卻往棚中走過去。似乎是這些日子見得多、已經懶得看了。

待這老板走了,李雲心便眯起眼睛盯著那蘇生又看了一刻鐘。

這人有蹊蹺。他的記憶和直覺極少出錯——必然是曾經見過的。然而,究竟是誰?

這蘇生看起來是極其與眾不同的。照理說一個酒鬼,喝了酒,總該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但此刻看他的臉,卻看不到什麽表情——仿佛飲酒這件事與他而言只是同呼吸一樣自然且無聊的事情,而且他身邊這世界當中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無法令他提起興趣。

他的身邊好似圍繞著一層愁雲慘霧,像是世上所有的悲慘事都跑到了他的身上,叫他失掉了希望與生氣,連“借酒澆愁”這件事都沒什麽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