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不去了

最後三字,非蘇景口中言說,而是一道洪聲直沖九霄,再從天際返落,如三道奔雷接連,是為郎齊帝尊顯靈開聲;三字喝斷同時,血光大道上紅霧漫漫、頃刻結形,正是赤武法相,面色慍怒、揚手虛指易應春面門。

郎齊帝尊顯靈化形。

我看你,不成器!

易應春面色大變……這不是一個糖人的胡言亂語,是能排進本族仙祖前十中的一位仙祖顯靈之言啊!

挨一句罵少不了半塊肉,可曾被本族仙祖顯靈、叱喝“不成器”之人,又哪還有機會再繼承大寶。

平時不敢外露,可想要繼承皇位的心思,從易應春懂事那天起就在胸中生了根,直到今天,黃粱美夢化作一場空空。

小師叔正道高人,講究一諾千金,之前說過他會“誤前程”,現在就一定幫他“誤前程”。對自己人沒架子,厚道心;對仇敵浩大的威風,針鼻兒的心眼,小師叔一貫如此,好幾百年了。

小王爺面如土色,旁人卻被糖人的連聲振喝驚得心頭發顫——他的言辭,字字扣於馭人本心本性,他是糖人是還馭人?!

莫說別族,就是等閑馭人怕也說不出那一番話……本已高深莫測,此刻再添撲朔迷離。其實何止蘇景,這番話中土有近萬修家都會說,只要曾去過邪廟、見過郎齊殘魂的人都成,學舌又不是難事。

被短短六字喝斷前途的易應春再也忍耐不住,聲音稍顯嘶啞:“那你就說一說,你為何是上師,你憑什麽能請動郎齊帝尊仙靈!”

“你猜?”糖人的聲音重歸溫和,帶笑,啪啪兩下手拍轎杠,小鬼再喝:“起轎子……讓路啊……”腳下登風,飄飄搖搖向著山中走去。

那條從山中鋪出的血光之路,隨蘇景前進而緩緩收縮,蘇景進一丈血路縮一丈,路彼端在神廟,此端則永遠在蘇景轎下。

可來到了山腳下,蘇景忽又一聲嘆息:“意興闌珊,不去了,作罷作罷。”

戲耍,戲耍,從頭到尾的戲耍。

此間無我憐惜之人,個個皆可拿來戲耍,看景如看戲,縱意其中才好開心快活,蘇景鬧前鬧後,鬧得人心發慌,到了最後一句話:不去了。

嘆氣過後,蘇景語氣漠然:“大師,可以麽?”

五蠹僧面色平靜:“帝君仙靈,血路迎駕,人到山前就這樣離開了,上師於心何安?”

蘇景笑而搖頭:“仙長於夢,夢發於心,我心中有仙長,這供奉仙長的神廟於我不過是一座香火繚繞的房子,路過時入內朝拜會讓心中清靜,但若不拜我也心安理得。他日若再起興致,少不得再來叨擾大師。”

五蠹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已急急轉過連串念頭,片刻後笑著點了點頭,不強求:“如此,小僧隨時恭候上師法駕。”話說完又轉目,望向另個轎子裏的炎炎伯:“方大人呢?夏先生不再入山,方大人還去拜奉仙祖麽?”

別人不去拜祭,你就不去上香了麽?那你虔誠何在。

是詢問,不過五蠹的意思再也明顯不過,要炎炎伯入山去,有關這個夏離山的出身來歷、如何中選、可有過什麽異常舉動等等,五蠹有大把問題要問方畫虎。

奈何炎炎伯整個人現在都懵了,如此簡單的含義竟然沒聽出來,腦中只想著以後可得把這位姓夏的糖祖宗照顧好了,對五蠹愣愣搖頭:“下官也不去了。”說完才想起自己還在轎子裏,趕忙起身跨出轎外。

五蠹皺了皺眉頭,加重語氣:“過仙祖祠但不入內奉香?大人真不去拜望仙祖麽?”

炎炎伯這才若有所悟,急忙再點頭:“我去,去拜。”

蘇景狹促心起,板起臉、也加重了語氣,在轎中問:“大人真要去?”

“不去……不是,去……去還是不去啊?”生平第一次,炎炎伯想死。

蘇景哈哈大笑:“當然要去!大人不是本就要入山向仙祖進香麽,侍奉神尊、本心虔誠,何必理會旁人,快去快去,我在此地靜候,大人快快上轎啟行。”

炎炎伯“哦”了一聲,心慌身也慌,意亂腳更亂,又鉆回了轎子,但四個屍煞兵才把轎子擡起來方畫虎又忙不叠跑出來:“我、我不用坐轎,更不敢勞動大師引路,我自己進山,認識路。”

五蠹心中稱奇,哪來的個糊塗官!可偏這糊塗官從雪原上帶回來了一個“真靈”糖人,奇上加奇。五蠹和尚笑:“大人就莫再客套了,反正是同路。”說著先向蘇景施一禮,起身後又對古人王火珊秀點點頭,最後傳音入密自己堂弟“你先回去吧”,密語中卻沒去看易應春一眼,拉著身邊方畫虎,遁化金光入山去了。

蘇景穩穩當當地坐在轎子裏,傳音入密和身邊小相柳聊天:“只想吃,不想睡?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們九頭蛇怎麽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