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左右為難

蘇景早就看到了:正前方,一座山,有恢弘大廟沿山而建,法殿重重櫛比鱗次,頗有些氣勢。

方戟繼續道:“那是我夏境之內,規模最巨、香火鼎盛的馭祖仙祠,大人行至此處,要入祠去向仙祖祈願進香。”

馭人不拜天不敬神,宗廟神祇皆為本族仙祖。而殺獼統禦這世界的年頭,比著漢人繁盛於東土的時間也毫不遜色。漫長年歲,強權制下,除了寧可滅族也不肯臣服的“番人蠻”之外,其他幾族皆不見了自己的信仰,這世界,全天下只有一幅圖騰:馭人仙祖!

拜神拜神,拜得久了,假神也成了真神;別人的神也成了自己的神。對馭人仙祖,古人信、丁人信、劊人信、雜末也信。當初炎炎伯左右奔走,為自己謀求一樁皇家重差時曾來此向馭仙祈願,到底差事降下大失所望,不料卻在“雪原七”遇到白鴉糖人……雖然夏離山不是什麽好相與之輩,但屍兵確有獨到之處,說不定就能打動天子,這還不是馭仙祖有靈麽。

赴擂歸程,再經神廟,無論如何也要進去拜一拜的。方畫虎滿心虔誠,相距仙祠三百裏外就散去雲駕,改飛馳為步行。

蘇景坐轎,跟在伯爵大人身後:“願與大人共入仙祠,清香一炷祈願仙祖。”

方畫虎回頭看了蘇景一眼,語氣漠然:“怎麽,你有求於仙祖麽?”

“夏離山身為雜末,哪敢還有奢望,只求仙祖能保佑大人,從此官途坦蕩,年年高升。何況入廟拜神,本當如此。”

方畫虎笑了起來:“你也曉得自己是雜末,此間已為夏境,不是你們的雪原,更不是你夏家的白鴉。”

方戟接口,替下了自家大人對蘇景道:“夏離山啊……我才講與你知,前方仙祖祠乃是我夏境中最具規模的神廟,何等高貴地方?莫說四等劊人,就是等閑丁人也資格踏入山門半步,非得如我家大人這般身份,才能在殿上進香祈願。你想拜仙祖?回去你白鴉城仙祖龕前去拜吧,非要想進前面神廟也不是不行……待你得萬歲賞識、洗脫雜末賤籍、入得貴戶以後再說。”

“這麽麻煩啊……”蘇景呵呵一笑,未再多說什麽。

炎炎伯落地之後,說是步行,其實也就是擺出個態度,一行人都在貼地飛掠,速度著實不慢,不料想來到山前三十裏處,大路上忽然轉出六個人,攔住了去路。

六人之中五個是青衣小帽,侍從打扮的丁人,另有一位古人,也是仆從衣著但看上去地位高些,是個管事的。

沒落的大人也還是大人,眼見前方有人攔路,不等炎炎伯說話,方戟便已眉頭大皺,作聲叱喝:“前方何人攔路,未見古人方家旗號麽?炎炎伯金駕在此,安敢放肆!”

攔路的古人管事笑容謙和,但全無讓路的意思,對方戟道:“請閣下上前敘話。”

方戟轉目望向自家大人。

見對方也是貴人門下的樣子,炎炎伯不欲生事,對方戟道:“無需大呼小叫,上前去把事情弄清楚。”

方戟應命上前,低低交談了幾句隨即面色驟變,待對方向他亮出一塊腰牌後,方戟的神情變得畢恭畢敬,雙手捧了腰牌回來呈於炎炎伯,後者也是一驚,接下了那塊牌子邁步上前,親自去見那位攔路的管事……

皆為低聲交談,可糖人的耳目何其精強,他們說話全都聽得以一清二楚:

攔路之人,古人秀,火珊王府中仆從。來時路上,蘇景幾次聽說這位王爺。

古人一族修持的是水法,但他們的轄地都在夏境,是以大小官爵封號幾乎都與“火”有關。

方家是伯,秀家為王,地位相差懸殊,何況方畫虎門廳敗落,人家秀王爺卻權傾一方。如要從當今天下所有古人中選出四個“最高”之人湊成一桌馬吊……選財雄、選勢大、選兵多將廣、選麾下大修高深,無論怎麽選,那桌馬吊中肯定會有一張椅子是火珊秀的,難怪王爺家奴敢攔住炎炎伯去路。

王爺此刻正在山上神廟進香,更要緊的,即便貴如火珊秀,於今日山中也只是個陪客。主客來自春疆、王家兒郎,易應春。

“易”為馭人皇族姓氏。

今朝天子兄弟五人,三弟登大寶,四、五兩位禦弟分封浮玉、望荊兩王,今日山中拜奉先祖的易應春即為望荊王膝下獨子。

馭人親王世子、獨子,少說將來也是一方富貴侯爵。且天下皆知,當朝天子膝下無男丁……誰敢說,望荊王世子將來就不會從伯父手中接下這無邊江山!

世子微服巡遊,已在夏境內流連多日。是微服、但並非私訪,只是沒擺開儀仗而已。到現在世子將返程,臨行前再來本地神廟拜奉先祖。

古人火珊王門下、攔路的古人管事言辭恭敬,把山中情形對炎炎伯交代清楚後又說道:“小人也曾常常聽我家王爺提起大人,幾次稱贊大人您才智兼備、是為國家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