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一刻時,十七息

雷火劫只一道,綻放。

若有所準備,蘇景不怕。但他第一場鬥田上受傷不輕、尤其小金烏遭重創直接讓他元基受損;第二場沖鋒自毀光明頂以至心神動蕩、所有力量也都調運起來直指田上,全無提防。

雷劫落、雷劫散,強光收斂去,蘇景摔落在地,口中鮮血噴湧。

三屍齊齊自刎趕來救主,田上卻無意再鬥,滿面歡笑飄身退開。三屍顧不得和強敵拼命,急忙俯身攙扶起蘇景。蘇景身遭重創,但性命還在。

雷劫是殺滅也是洗煉,但若修家在渡劫時受傷太重,洗煉的效果不會立時顯現,要待修家徹底痊愈後才會展現出來,此刻蘇景幹脆可以看作廢人一個了。

“剛說的那‘堂堂正正一戰’開玩笑罷了,莫放在心上。”田上目光和藹,爺爺看著頑皮孫兒的目光。

三屍攙扶著、蘇景勉強站好,他不懊惱,正邪戰生死鬥本就不擇手段,五百年裏被他坑過的人多到數不清了,自己被敵人坑害一次也正常得緊……蘇景的心眼不算大,可是另有豁達之處,被人背後捅一刀和當面插一劍都是受傷流血,沒分別的。

亙古邪魔,和藹慈祥於面,窮兇極惡於心,遠勝蘇景以前曾遇強敵。

忽然,轟隆巨響震顫離山,他召來的荒古遺跡、上古林、大鵬骸山和九頂山宗劍碑同時炸碎。

顧小君煞身碎滅,變回平時模樣,但七竅沁血、未及呼一聲痛就倒地大咳,一聲咳一口陰煞血;

上古林中諸多悉數臉色蒼白,跌坐在地,但當塵煙散去。眾妖驚奇發覺自己居然還會活著,這讓田上目中都現出幾分驚詫。小相柳也沒事……只有他自己明白,這些年閉關中被他融入半顆金玉菩提煉化的那件寶甲不動關、為抵擋上古林自毀之力已然崩碎。

小相柳沒那份好心去搭救其他妖物,但上古林自毀引動的兇狠力量並非四散飛射,而是“整一力”,要麽全擋下要麽被碾碎,小相柳未救自己也得去扛那兇力。

小相柳已經把不動關煉化到與自己血脈相連,如今寶甲碎,震得他自己五內沁血妖元不穩,一時間再難動法了。

另一邊天鵬山與真龍同歸於盡,法術被破對裘平安沒有傷害,可他斷妖身在前,現在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九頂山劍碑也未能和小不聽同歸於盡,只毀了她的藤子。不聽自己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劍碑炸碎時惡力入體,本來她道自己必死無疑,不料一股莫名之力湧入,及時為她護住了心脈、由此保住了小命……初時不解,但很快她便察覺,自己得自莫耶的那條靈根須枯萎了些。

世界根,護了那世界的最後一個人。無法免其傷,勉強護其命。小妖女跌倒,奮力爬起、搖晃著走向蘇景。

諸多古地崩碎,蘇景暴怒成狂!他已身遭重創、氣力衰減。體內元基搖搖欲墜,又哪還辨得出這一次同伴中並無人喪生,心裏就只剩下一個念頭:悔!

悔我小氣,珍惜性命!

急拍錦繡囊,丈一劍入手。勢若瘋狂動劍起手,什麽天道天無道、善惡現世報。心中腦中就剩下最後一願:求與邪魔同歸於盡。

當與不聽、相柳、裘平安同行,有我在,他們在那陰陽司裏也不會受氣;縱鐵律高懸判官無情,大家都進不得芙蓉塔,總還能攜手輪回,下輩子你做鳥兒我做蛙,昂首於荷葉時,或能見你翺翔吧。

可那劍才一擡起,手腕便是一痛,田上一步欺近身旁,三屍攔阻於這邪魔而言形同虛設,前再蘇景發動君王一劍之前田上彈指在蘇景手腕,丈一脫手,遠遠飛出百丈開外。

這便是差距了,縱有神劍在手,卻全無動用機會。與現在的重傷並無太多關系,就算蘇景全盛,在田上面前也根本沒機會施展此劍。

擊飛長劍,田上在擡手,一指點向蘇景眉心,哪會有機會躲避:中!

蘇景感覺明白,田上的手指穩穩戳中自己眉心。

身死一瞬,悔極恨極怒極懊惱極,可諸般“至極”混雜一起,竟是個空空如也:整個人、整個魂仿佛被一下子掏空了似的,所有情緒加在一起,居然是無以言喻的空虛,空虛得他想吐……真吐了,又是一口血噴出。

死了還吐血麽?這個念頭讓蘇景覺得荒謬,隨即耳中傳來田上一嘆“時辰到了”,還有三屍、小不聽、相柳卿平安等人氣急敗壞的怪叫。

嘴巴裏腥甜味道,眼前陽光柔軟,身邊還有風吹過、牽扯了頭發。

沒死。

田上收回手指,辯白似的對蘇景道:“不是我不殺你,是時辰到了……不能殺人的時辰。”說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意味:“一刻時,不殺人。”

一邊說話,田上向後退開,兩步之後和藹笑容重新回到臉上,無人發問他照做自己的解釋:“當年鐘大判把我身運與陰陽司接連一起時,另還施展了一咒,每天我都有一刻光景,殺不了人的。你看!”說著,擡手隨便一彈,一道戾氣如劍向著不遠處一個妖精激射去,無人能攔、妖精自己更躲不開,但那道法術擊殺道妖精額頭時忽然化作清風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