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對不起

七星齊動,錯落散開,隨第一星角宿叱喝“找死”,七邪魔齊出手,劍、印、風、雷、錐、環、鉤,七重殺劫席卷!

中,皆中。七星狠擊無一落空,全部擊中那自毀面容的無臉女子身上。

但不見煞血飚濺,更不存屍身崩碎,她硬是挨下了、吃下了東方七宿的全力猛襲……因她出身中土天下煉屍巔頂之家沉世淵,因她曾追隨黃裙淺尋漫長年頭得悉心調教,因她是今日世界中最最兇猛的一頭兇屍惡煞。

只可惜,她曾因修煉過激引得煞氣噬心,失神發狂了片刻。天作證,真的只是片刻發狂,連盞茶光景都不到,但已鑄成大錯再無法回頭了!發狂時,她正替主人照看少主:長得和淺尋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囝囝,齊僮兒。

阿添吸幹了齊僮兒的魂魄。

很快她就清醒了回來,但小主的魂魄已毀,那小小的身體變得軟綿綿。

魂魄被奪離身體,頃刻就變成了“元氣”、“陰養”,徹底毀了,再也還不會去!

恨、恨瘋了自己;悔、時光又怎能逆轉;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麽,怕主人會降下殘忍責罰,還是怕見主人傷心欲絕?屍煞的性情冷漠,縱成了氣候有了靈智,對“情緒”一物也都是淡漠異常的,唯獨那天裏,阿添真正領略到了什麽是“情緒”,什麽是“惶惶不知所想”。

茫然無措、恨懼交加中,阿添沒敢去見淺尋,逃走了。

逃不是怕死,只是不敢面對淺尋。

淺尋的本領和手段,阿添再明白不過的,何況主人身邊還有個更兇猛強大的夫君,齊僮兒的阿爹陸崖九!阿添自忖,自己逃不了多久……但她沒想到,淺尋根本沒追來。

為何要追、又何必要追?自從得知齊僮兒身死一刻,淺尋就恨絕了她自己。

於淺尋心中,害死寶貝孩兒的不是屍煞阿添,而是未去理會夫君勸說、執意將孩兒交予屍煞照顧的她自己。從那以後淺尋便沒了親人,她只剩一個仇人:淺尋。

去追殺屍煞報仇?不如先殺了自己吧。

阿添未死,但無論再如何鼓足勇氣她永遠也不敢再去面對恩主,數不清多少次動了一死了之念頭。可阿添還剩一點點不甘心:犯下重罪當以死謝罪,全無可說,但恩呢?主人於己還有大恩,又該怎麽算!

而齊僮兒出事後,淺尋並未離開傷心地凝翠泊。她的想法無人知曉,不過有一重是不會錯的:她在守護離山。

淺尋愧於陸崖,便如阿添愧於淺尋,自己害死了齊僮兒,求能有一個機會守護他看重的門宗,以償還萬一。

淺尋護離山。

阿添護離山。

遠遠躲開主人,藏身於荒墳野冢自罰自愧。每天清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毀其面,她是了不起的屍煞,面容毀去後不久便又重新長好,她再毀。

無顏之煞,無臉對天地……

七重猛擊加身,阿添猛開口,苦嚎:“對不起!”哀號聲中,鬼爪暴漲猛握住東一星。爪用力,角宿爆碎;

阿添不作絲毫停留,翻身再撲強敵,另六宿驚怒交加,神通法術如狂風暴雨,卻掩不住那第二聲苦嚎:“對不起!”,臉孔稀爛的屍煞不躲不避,以身軀扛下所有猛攻,沖到東四宿身邊,大口猛漲獠牙森森,咬斷了他脖子,房宿喪命;

再轉身,迎上那些狠辣神通,胸肺被打爛了,劇痛沖進腦海,卻絲毫沖抵不了心中愧疚,真正疼得她痛不欲生的是心,心疼啊。第三聲、對不起!阿添的手洞穿東二星亢宿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臟、捏碎!你的心碎了,疼不疼?不如我心疼;

第四聲苦嚎,對不起!不是哭聲,不是懺悔,那哀號中只有苦意,無盡苦無盡苦還是無盡苦,任他們的神通打得自己骨肉分離、打得自己腸穿肚爛,阿添又抓住正轉身欲逃的東六星雙足,尾宿被一撕兩斷……

一聲一聲:對不起。喊得天搖地動、喊得邪修魂飛魄散,可阿添自己只想能做一場真正大哭!得道屍煞,能哭能笑能發瘋,只是無論怎麽哭也無法將心中苦痛宣泄,她分不清是自己哭的不對,還是至苦事哭無用!

想求一場痛快大哭,求不來。

對不起!

第五聲大吼,阿添只剩一半了,齊腰以下,完全被妖修神通轟滅,那又如何,腿沒了還有手、還有法,一飛沖天、兜轉撲落,一掌打碎東七星的頭顱,箕宿隕滅。

再去殺第六人,東三星氐宿時,阿添的雙手斷了,用肩膀將其撞了個對穿;最後一個東方邪魔,阿添連身體都已不存,但憑著沉世淵萬年祭煉、憑著淺尋的千年栽培得來的深厚煞修,阿添的頭顱仍直飛過去,兩枚人頭同時爆碎,東星宿的慘叫只半聲,頭碎了,再沒得呼喊了。

而在阿添飛撲去時喊出的第七聲“對不起”,讓天地變色,讓人間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