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西仙亭,封天都

幾個呼吸功夫過後,火光一閃,須發皆白的樊翹落足於交戰之地。

田上與任奪的惡鬥雖短暫,但還是被樊翹察覺。

任奪傷重、維持不住“隨形入勢”的法術,樊翹一眼就看到了他……還有,老人的畫皮被打碎了,露出本來面目。不存絲毫意外,樊翹恭敬跪倒:“拜見任長老。”

“任長老一定會回來護佑門宗”,之前樊翹不知他藏身何處,但那個念頭篤定得很。

任奪搖了搖頭:“起身,不必管我,忙你的去。”

樊翹猶豫了下,未再逗留,起身返回山內。不多時他又回來了,手中攙扶著掌門沈河。

任奪皺了下眉頭,目光隱透不屑……不是真的不屑,只是習慣了。自從離山為清剿六耳殺獼編排了那出“苦肉計”之日起,任奪就要不服沈河、要爭於沈河、要看不起沈河,一晃千多年啊,見掌門時要皺眉頭、目中閃輕蔑,真成了他的習慣。

很快,眉頭重新舒展開來,可下一刻又重新皺了起來。裝作看他不順眼,裝了那麽多年,這次不用裝了,不承想還真看他有些不順眼了……不排斥,不討厭,心裏還挺高興的,可就是看對方不怎麽順眼了。

然後任奪笑了,唇齒間血跡猶存。

另一邊,由樊翹攙扶著、沈河也坐進了石窩,不過沈河手抖胳膊顫地給自己屁股底下塞了個墊子,能舒服就舒服點:“傷勢如何?”

“已服藥,疼得很。”任奪的眉宇間不見痛楚神色:“是玄天道道主,他傷得比我重,不過……他說自己將有長進,非妄言。很快就會卷土重來吧。”

三言兩語,任奪說過之前一戰的情形,至於田上的“廢話”,幾處關鍵任奪復述其他一概抹掉。邪魔會趁此時機作祟,本就是意料中事,但趕在修為暴漲前、特意趕來離山……連蘇景都曉得“坑不了再打”,田上又何必現在前來、被打碎了臉孔就心滿意足了麽?

只為“不枉我將你當作敵人”所以我強大之前,和你打一場。

沈河想了想、沒作評論直接換過了話題:“傷成這樣,就別坐在這裏了,回去和小虞、龔正他們一起躺著吧,人多還熱鬧。”

任奪一哂,全無起身之意:“還能打。”三個字算是回絕了沈河之言。

“能打誰?打得過他麽?”沈河伸手一指樊翹。

任奪想也不想直接搖頭,受了一拳之後,他已經不是樊翹的對手了:“這個道主的法力很怪,我身上的魔修被徹底打散,現只剩一點點離山的底子了。早知道就不把北冥送給蘇景了。”

沈河的目中驚訝流露,任奪修習墨色魔功,此事掌門再了解不過,魔功一旦修習會跗骨融髓,幾乎無法洗煉幹凈,更非修家自己散功就能祛除的。說到底,修魔功便難回頭,也就是因為“難回頭”所以任奪才能入魔得順理成章。

為何任奪會讓沈河、讓離山長老由衷敬佩?不止忍辱負重,他是在舍法基斷仙途。

墨色魔功與離山正法沖突強烈,每增一分墨色力道,任奪都要舍棄一重離山修為,到得現在他只剩一點點本命鏡水存留於身,以保神志清澈、不會被墨色徹底浸染淪入邪魔道。此刻墨色崩碎,體魄遭重創,就只剩下一份薄弱得可笑的離山正法護身了。

玄天道主一拳竟能打碎墨沁?沈河自忖,如任奪不還手任人打,自己未傷時打死他不過舉手之勞,可想要徹底打散他的魔修魔力絕無可能。

任奪知道掌門的心思。點頭道:“陰入極巔,反做至剛,這是玄天道主的根本……力比他大,不難,賀余師叔、林清畔師叔應該都能勝他;但力比他純……太難。”

身上的墨色修為之所以會被田上毀掉,就是因為田上的真元實在太過精純,甚至任奪都想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形容這“精純”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會如此,不外一個可能:玄天道主修行的時間漫長至極……“他說他修為衰退,我也信了。”任奪淡淡道。

驚詫過後,沈河笑了:“那豈不是因禍得福了?以後你又能重修離山道法。”

任奪也笑了:“嗯,回復身份後,我就是離山諸星峰最弱最好欺負長老,紅師妹總算揚眉吐氣,說一句‘連任奪都打不過我、我一只手能打他仨’了。”

兩個活了幾千歲的老妖怪說了幾句無聊笑話,偏又笑得挺開心,笑過之後,沈河問道:“你真不入山?”

任奪搖頭,自囊中取出了一柄劍,橫置於身前,他的態度再明白不過,他的脾氣也再倔強不過。

沈河未作勸說,又由樊翹攙扶站起,自囊中摸索了一會,拿出來一個蘋果:“吃不?”

“甜麽?”

“不太甜。”

“吃。”

蘋果留下,掌門歸山。

任奪身前橫著長劍,手中拿著蘋果,修為幾近折損殆盡,坐在石頭窩窩裏,卻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