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畫舫青衣,荒冢田上

屍骸亂其神、神通奪其命。

而褫衍海中蘇景一番歷練,本領遠勝上次陽三郎見他時候;

反觀陽三郎,閉關精修得大突破沒錯,可乍見自己的屍骸、再聽得蘇景說起她生前遭遇……陽三郎不是真正金烏,她的“本根”只是一道神念,不過反搶遊魂靈精真正轉活過來。嚴格而言,她算是“靈魅”,但比著普通靈魅要強大得太多了。

既以“神念”為本,她的心神輕易不會亂,可一旦亂了便再無逞強余地,修元渙散神通難聚,縱有天大本領也施展不來!

陽三郎此刻,心亂如麻,哪還有傷人之力。勉強抵擋兩下,再不戀戰騰身便走,身化金光一飛沖霄,轉眼消失不見。未留下只言片語,只有一聲淒厲長嘯劃過天穹,久久不息。

候補女判顧小君冷聲呼喝:“走不了,隨本官回去向尤大人謝罪!”說話中揮手收了七十三鏈,自己化作一團陰風,向著陽三郎撤走的方向追趕下去;小鬼差猶豫了下,也對蘇景一拱手:“陽三郎事關重大,我須得趕回封天都將此事急報於大人,告辭了!”言罷也催起一道法術飛走。

蘇景另有急事當頭,無心追趕陽三郎,心念一轉將骨金烏、血衣奴等寶物、鬼侍、神通重收體內,再度擺開雲駕,依著劍訊指引繼續趕路。

飛了一陣,三屍又湊到一起,免不了口水一番。說起剛剛那短暫一戰,很快雷動轉頭望向蘇景:“若她不退……你真會殺她?”

“陽三郎來得不是時候。”蘇景應道:“但就憑師父和她的前世糾葛,只要還有一線余地,我都不會真正斬殺了她。”

赤目聞言也望了過來,斜忒著蘇景:“不會真正斬殺?剛才我看得清楚,你可是下了死手的。”

蘇景全力催動雲駕,飛到最快極限,口中應道:“嗯,未留情。打碎了她也沒事,就像上次。”

拈花愣了愣,回想前一次惡戰陽三郎的情形,恍然大悟:“不是陽三郎真身,來得仍是個影子?”

蘇景點了點頭,上次修為不夠,看不出陽三郎的真正情形,靠著大聖提點才曉得陽三郎只來了一道影子。這次他的修為大進,五感隨之而長,自己就看得清楚了,仍是“影陽三郎”。

就算把影子打成碎末,真正陽三郎也只是負傷,不會影響性命。

化影前來的陽三郎,反倒讓蘇景全無忌憚,敢痛下殺手。

拈花似是還有什麽事情想問,但未等再開口,蘇景忽然面露喜色,揚手自空中一抄,將一道來自不津陰陽司的靈訊拿捏在手。坐鎮不津的屍煞有消息返回。

……

東土江南,揚郡。淮水三轉之地,嫵媚煙花繁盛。寬廣的河面如鏡,一條條畫舫橫陳,正是華燈初上時分,舫中絲竹悠揚,鶯燕歌聲宛轉,此間溫柔全不受剛剛過去的天星浩劫影響。

三十出頭的青衣人在畫舫,但未置身花叢,他躺在畫舫頂上,頭枕雙手,靜靜望著漫天星月。他的五官平凡,面白無須,但一道暗紅色的傷疤自他左眼角起,劃過臉龐、脖頸直沒衣領,疤猙獰,讓他顯得醒目了許多。

忽然,遠處河水中,一道丈許方圓的陰影掠過。

天已黑,畫舫正在繁忙時候,沒人留意這道影子。

影子悄無聲息,行動奇快,呼吸前還在長河盡頭,呼吸過後就已到疤面青衣所在畫舫,影從水面起,延舷貼壁而上,一直來到船頂,影微震就此化作一個三尺高矮黑衣大頭侏儒,長相醜陋兇惡,目光裏滿滿戾氣。但他面對疤面青衣時,眼中戾氣消隱、換以濃濃敬畏,俯身跪倒:“拜見吾主,侍奉吾主。”

疤面青衣繼續矚目於夜空:“起身說話。”

黑衣侏儒站起身來:“屬下探得明白,離山正遣散同道,山外頗多混亂,門宗內則元氣大傷,幾無可戰之兵,屬下願以人頭立狀,三日內攻下離山、生擒沈河!”

說完,稍頓,見疤面青衣沒什麽反應,侏儒又道:“七重無底淵、十三雲中天都已集結,候命於子蘭亭,只待尊主一聲令下,便可……”

正說著半截,疤面青衣出聲打斷:“無令,著他們散去吧,不打了。”

侏儒一愣,目光閃爍片刻,提起膽量出言相勸:“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錯過了委實可惜,靈頭鬥膽,懇請吾主三思。”說著重新跪倒在地,認真叩拜。

“機會難得?我又何嘗不知。不理星天劫數,只求突襲離山,是我本意。”青衣人並無責怪之意,相反的,他還露出了幾分笑意。

舉世抗劫、恢弘之戰,身為巔頂大修、統帥一方勢力,不願參加其中無可厚非;但離山與同道、先輩一起消弭劫數,救了這天下,救了所有人,若換個角度來看,離山何嘗不是今時世界所有人的救命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