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或許下一刻就死了

幹枯瘦弱、眼藏星月的尤大人變了……哪還有尤大人,蘇景面前只有一個雙目清澈、身形高大的駝背老漢。

即便駝背,老漢比著普通人還是要高出一截。

或許是因眼睛裏沒了“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的目光遠比尤大人更明亮,人也顯得精神許多。但如果不看雙眸只看面容,高大老漢比著尤大人要蒼老,蒼老許多。

星月大判變做駝背老叟,他身上艷艷奪目的大紅袍也變成了晦暗破舊的蓑衣。

駝背老者不急著解釋什麽,伸手把第四杯楊梅露端到面前,一口一口喝著,目光則掠過碗沿直視蘇景。

大判官是假的?如此驚人事情,蘇景面上卻不見絲毫驚詫,端坐原地、微笑從容與老頭子對視。

果汁飲盡,空碗被重新擺回兩人之間的石桌,駝背老叟微笑點頭:“少年人能有這份鎮靜功夫,很不錯了。”

“是嚇傻了。”不開口時的年輕高人,一說話聲音又幹又澀還帶著些顫抖……

大漠東土、南荒西海、人間幽冥,能去的不能去的地方他幾乎都跑了個遍,他的經歷算得豐富。見識過的大場面多不勝數,遇到過的重大驚變不在數。可蘇景好面子,堂堂離山小師叔,成天一驚一乍的,實在有失高人風度。

是以在南荒時他就煉成了一樣本事:越是驚訝,面色反倒越平靜。但和自己人在一起時不會用這門本領,今天大判官來訪,紫金雲駕還在天上時候蘇景就已在暗中準備……

只是事情和想象的有所不同,有言辭上的小小博弈,可對方算得坦誠。心旌動搖面則不顯於色是應變本事,但老者以真身相見了,蘇景也就不再遮掩驚駭。

一句話說完,蘇景趕忙給自己灌了碗楊梅露壓驚。

駝背老漢哈哈一笑,無需蘇景追問,他直接說道:“我不是尤朗崢,我有兩個名字,如今叫做顧明月,以前姓高……高宸成。”

蘇景已然撤去了“心驚肉不跳”的本事,聞言便是一愣:“高宸成?”來幽冥六年了,流傳於這個世界、那些如雷貫耳的名字,他早都有了解,駝背老漢一句話中說出的兩個名字,前一個尤朗崢,就是星月判尤大人,如今陰陽司的主事之人。

後一個,高宸成,一樣也是紅袍大判!因一品紅袍穿著在身時會浮現十朵紅花隱繡,又被稱作十花判。

十花判,高大人……尤大判前一任,審斷陰陽主掌輪回的大紅袍、一品官!

“死前我叫高宸成,死後我叫顧明月”,駝背老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個死人。”

蘇景的腦袋有些亂,隨口應道:“幽冥裏不是死人的不多。”

駝背老叟好說話,立刻糾正:“嗯,我是個死鬼,死於刺殺。”

突兀的話題一重接著一重,可是做過一品大判之人,講話又怎會真的顛三倒四?現在看上去是東一句西一句,到最後前言後語必有匯合時候。蘇景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幹脆放松了心思不去亂想,只追老頭子口中之言:“刺殺?一品判喪於行刺?”

老頭子不答反問:“很稀奇麽?能功成身退的一品判十個裏不見得有一個,九成多都死於刺殺,你不是也遇到了刺客麽。”

蘇景遇到過刺客,頭一年裏遇到過三次,其後五年間又遭遇兩次,每一回刺客來得都全無征兆,即便大聖守在身旁也無法察覺、更無法阻止,只有蘇景在事發前瞬瞬會心現警兆。

無一例外,行刺之人都與蘇景的本領相若。

這幾年裏蘇景沒閑著,修行不敢放松絲毫,可他有了精進,刺客也水漲船高……駝背老漢仿佛知道他的遭遇,微笑:“再多高手護衛防備也沒用,行刺只對你一人,無可躲無可逃,只能憑著自己的本領去抵擋,只因要殺你的不是旁人,是你身上的袍子!”

大紅袍,刺客生!全無規律可循,或許百年平安無事,也可能三天五次……

“我死後尤朗崢繼任,他穿起大紅袍,給我起了新名字,從那以後幽冥世上沒了高宸成,多出一個顧明月。那時我的十朵花只剩七朵,大家也都改了名字,顧天樞、顧天璇,顧天機……”

前任判官和袍子上剩下的七朵花都姓顧,一個喚作明月,另外七個則以七星為名;

新任判官的袍子上沒了紅花隱繡,但他眼中藏了一枚月亮和七枚天星!

蘇景聽出些端倪,卻不敢妄加揣測,好在駝背老叟不賣關子:“死在一品袍刺殺中的判官,雖死無怨、一縷元魂不散,會駐留於紅袍,輔佐下一任判官!當年老夫袍上十朵暗花,就是在我之前的十位判官、老大人!”

“元魂留駐紅袍,但也不定就非得在袍子上帶著,也能附著於現任判官之軀,如今尤朗崢的雙眼星月,則是他之前的八位一品大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