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一句話的事(第2/2頁)

紅袍老者不是寡言之輩,也不像想象中的高人那樣不苟言笑冷漠難近,他寬厚隨和得很。

“聊得多了,我慢慢得知,紅袍前輩本為修行道一代巨擘,與另外八位前輩開宗立派,創下離山劍宗名揚四海。”郎萬一的聲音沉厚,語氣莊嚴:“他老人家就是你的師尊,駐道於離山光明頂,修習陽火正法,當世時唯一一位金烏傳人,陸角八。”

蘇景微笑著,沒來由的自豪。

相處三個月後,郎萬一就向陸角提出,想要拜入門下,可是陸角搖頭拒絕。

惡狼俯首於地面,認真道:“世上只知犬兒忠義,卻不知犬之忠,皆由狼而來,晚輩雖是狼子,但也請前輩放心,若能得前輩收錄門前,我永生永世以作追隨……”

不等說完,陸角就打斷道:“與你是狼還是人都不存幹系,是我自己不想收徒弟。不必再說,白費了時間和力氣,快快起身吧。”

八祖心意決絕,郎萬一再如何不甘也只好放棄,又過了一段漫長時間,陸角完全恢復了精神,準備離開荒山了……只是恢復了精神,郎萬一看得明白,紅袍老漢身無修為。

郎萬一放心不下:“再有幾年光景,我當能修得人形,還請前輩再耐心等待一陣,待我有了人形,就能相護於您老身邊。”

陸角八答了一句郎萬一聽不懂的話:“修為不再,但我還有碗,放心便是。”

郎萬一又問:“敢問前輩要去往何處?他日我若修行有成,定當報還您老的再造之恩。”

“去何處?”陸角八緩緩搖頭,從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碗摩挲著。面上笑容變得古怪起來:“我也不知道去何處,我就是想找找看……看我到底死在誰的手上。”

言罷再沒半字解釋,怪碗拋向半空,化作一團瘆瘆陰風,裹了陸角八疾飛而去。

“我又在深山修行百年,火法初成才重返世間,再後來一切順利,匯合了同伴,又因有本領在身不斷積累軍功,一步一步做到了將軍之位。”對自己的情形,郎萬一一帶而過:“算一算時日,從頭到尾我和陸角前輩差不多三年相處。在他老人眼中,郎萬一不過是他在陰間的一段‘公道’往來,可對我來說,卻是大恩如天傾蓋。”

“我未能被他收入門墻,不是他的弟子,自也不是光明頂的傳人,了不起只能算作‘光明頂下朋友來訪’,郎萬一時刻不敢相忘陸角前輩的厚恩大德,你既是他在人間的傳承,無論如何我也要照顧一下。”

話說完,郎萬一自囊中取出一只皮革袋子,烈酒濃香,昂首鯨吞。狼吃酒,不喝茶。

一口氣飲下半袋,重重打了個酒嗝,剩下半袋子酒從郎萬一手中傳到蘇景手上。

蘇景不急著喝,問道:“你來給我送訊,再回狼群怕是……不如留在我這裏。”他的擔心不無道理,狼性多疑,最是狡詐不過,郎萬一就算再如何謹慎,也難保不走漏風聲。

“就算不被發覺,我自己也沒臉回去;留在你這裏更不可能,來日狼家兄弟攻來,我又該如何自處?”

“那你……”

郎萬一搖頭:“幽冥廣闊,不勞操心。”

來送一個消息的下場,重則當受狼主追殺,自此從同宗手足變為生死之仇;輕則後半生永遠孤寂,無顏再對昔日戰友、也無法融入遊魂天地。

蘇景想了片刻,昂首剩下那半袋子烈酒喝掉,幽冥之狼以酒識人,見蘇景喝了自己的酒,郎萬一眼中露出些許暖意,微笑道:“若能再嘴巴向天,打個酒嗝,就十全十美了。”

“打不出來,多少年沒打過嗝了。”蘇景隨口道:“浪蕩幽冥,不如……人間如何?離山,光明頂,融身八祖道場,從此專心修煉,豈不是好。”

郎萬一聞言目中精光乍現,可很快又告黯淡:“離山是什麽樣的門宗我是知曉的,豈能容我一頭狼魂。”

蘇景笑,努力收斂著自己那點得意:“一句話的事情。”

當真不是吹牛,送一個朋友去光明頂居住,蘇景做得這個主,何況郎萬一又和八祖有過一段淵源。郎萬一仍提不起精神:“普通遊魂登入人間,須得判官放印,又有哪個判官會放一頭狼啊!”

“一句話的事。”紅袍加身,比著上一句,蘇景的語氣更加風輕雲淡了。

風輕雲淡夠了,蘇景又開口道:“不過在送你過去之前,我還有事情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