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值得

“賠了”指的是元力消耗,其他統統不論,只說掌鏡刑靈發動抽魂奪魄的神通……若是把寶鏡給了白羽成,他動用這樣一道神通,怕是會被一下子抽幹所有真元。

刑靈是活的,但他們不會修煉,他們的力量來源僅在靈石。

靈石又是什麽?能夠存儲修家真元的石頭。比起普通石頭神奇許多,算得天地造化,可再如何了不起,它也僅僅是石頭,這世上有會修煉的石頭麽?它藏儲的真元,還不是來自離山高人以自己的修持注入其中的。

再說過剛剛的刑罰,鐘檸西是個有前途的弟子,否則也不會被樊長老看重、得到擢升內門弟子的機會,不過他的資質絕非驚才絕艷,若運氣足夠好或許能修成寶瓶身,可絕對到不了今日白羽成的成就。

白羽成現在也是寶瓶身,但是同樣的境界,修持會天差地遠!何況白羽成以後還有望繼續精進,破無量、養元神、甚至化三清;而鐘檸西至多、至高、止步於寶瓶身。

簡直再明白不過的一筆賬了,一匹只值五兩銀子的馬,卻花十兩銀子為它看病?為了一個鐘檸西,浪費偌大靈元來施展法術,實實在在不值得!蘇景只說“賠了”,沒說離山“敗家”已經是特別客氣了。

至於“稍有點過”,說的則是鐘檸西所犯過錯……這才多大點事啊,連禁忌之術都練了的蘇景真心不覺得:鐘檸西偷偷練了一套稀松劍法,值得如此“連罵帶嚇唬”的?了不起說他幾句也就是了。

賀余伸手一引,將偏位上的椅子拉到自己面前,示意蘇景來坐。

待蘇景落座,賀余開口,話題有些無端:“師弟當知,修行之苦,苦得不止自己。”

蘇景反問:“師兄指的是?”

“血脈親人。”

誰也不是石頭縫中跳出來的,誰都有父母親人。蘇景是爺爺離世後才踏入修行,像他這樣的情形少之又少,絕大部分都是在幼年時被前輩發覺天資不錯,征得大人同意後帶入山門。

蘇景修行之後再無親人會來牽掛,可他當年見過白羽成的父母對孩兒的想念,所以他全能明白賀余所指,點了點頭。

“那些爹娘把孩兒送到離山,所盼的自然是孩子能安好,能長壽,能活得比他們更長久,能過得更有樂趣,能看到更多漂亮景色;而那些父母信的,則是離山裏的神仙……信的是你,是我,是沈河,是我們這些離山劍宗的高位長輩。”

賀余微笑著,說話時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爹娘:“人間信義,莫過托妻獻子。他們舍得把孩兒交給我們,固然有為了孩兒著想的緣由,但是你我又怎敢辜負了他們?”

“離山弟子分作記名、外門、內門、真傳等種種,陸九祖早在三千年前就說過,這只是資質差別,而非身份不同。無論哪個,只要在離山修行便是離山門徒。真傳也好,記名也罷,都是父母的孩兒,都是離山孩兒。”

“他們犯了錯,你我便要救他們,在所不惜。便說鐘檸西,他練了半吊子的劍法,會影響將來習劍;而離山真法,高處裏都與劍相關,練不好劍就會影響修行。若因此鐘檸西未能達到他能達到的最高境界……離山便愧對了他父母的信任。”

“離山弟子維護離山,可離山何嘗不是要維護弟子,教他們、幫他們達到自己的至高境界,這才是離山的‘維護’,是離山劍宗對弟子的道義所在,離山劍宗對弟子親人的職責所在。”

說到這裏,賀余稍稍停頓,容蘇景琢磨片刻,賀余又另起話題:“師弟當知,修行是逆天之事。你我的壽數、真元、力量,所有因修行而來的一切,歸根結底皆奪之於天。”

“我如你這年歲時,有幸登光明頂聽八祖講道,陸角師叔說過一句話我始終不敢忘記,他老人家問我們:若世上不存修家,天地間會不會再多出千萬良田,添出幾條大河,多出無數生靈呢?如果真是如此,我輩修家於這天地乾坤而言何異竊賊。”

“所以離山劍宗承天護道,匡扶人間。我們已經天地中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也該我們為乾坤做些事情了。奪於天地、還於乾坤,也唯有如此才是生生不息之道。”

“更要緊的是……離山匡時濟世、助善扶正,凡人以為我們是好人、把我們當神仙。但我們自己得明白:好事,不過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我們去幫他們,不是因為你我德行高尚、不是我們仗義仁善,而是因為我們本就欠了他們。”

“做好事是分內、是應該、是理所當然。行善尚且如此,又安敢為惡?!”

說到這裏,賀余加重了語氣:“所以離山長輩始終兢兢業業,不敢讓一個弟子出錯。長輩教晚輩奪之於天,就更得引他們還於乾坤!只要我們教出一個壞徒弟,便是連累整座離山、連累九位師祖……愧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