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陰陽關

或許是覺得自己太占便宜,天魔弟子不屑為之;或許是覺得這賭注差距太大、是對方故意羞辱,蚩秀淡淡道:“若我輸,百年之內,見到善事我便做。”

蘇景看了看他,一笑,聲音誠摯:“謝謝你。”

一條龍賭一件善事,已經讓眾多觀戰修家心生敬仰,而天魔“加注”後,離山小師叔竟然向對方道謝……此刻離山氣象在眾人看來,真的要溢出仙佛光芒了。

蚩秀再沒廢話,回頭對隨行的八位手下打了個手勢,其中七人邁步上前,只剩一人站住不動。

七人老少各異男女都有,除了神情冷冽,也看不出其他古怪之處。

留在蚩秀身後的那個人,身著黑色袈裟、雙手對揣袖中、始終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容貌,是個光頭和尚。

七個魔家弟子入場,小相柳也走出人群……隨著蚩秀一點頭,七個魔徒同時急動。

一人飛天、一人遁地,三人留在地面結陣如叉,最後兩人退後半步各一翻手取了法寶在手——藍的鑼、黑的鼓。

兩人敲鑼打鼓,賣力非常,可觀戰眾人聽不到半點聲息。

鑼鼓聲,只入相柳一人之耳、之心!

天鑼、地鼓。

天主滅,鑼請紫霄神雷之音魄;地主生,鼓喚厚土生機之聲魂,生死聲音交疊,天魔宗攝魂秘法。只要是這天地中的生靈,管你是元神大修還是小貓小狗,都會被魔音攪動心神。

普通弟子看來的無聲古怪;高深修家眼中的凜冽殺機,場中有些見識的修家見了這對鑼鼓皆盡皺眉。果然,叫做相柳的離山護衛受魔音幹擾,身子顫抖了下……是顫抖,也是氤氳。

下一刻,場中盡是相柳!

驚呼起,遁地魔徒被從地下抓出來扔上天空;

土地崩,飛天魔徒被從天上直直貫入大地;

血光現,三叉魔徒口吐鮮血飛摔百丈……殘影散了,這場中所有的相柳都是假的,那個身穿飛魚袍的少年護衛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條九頸六首的大蛇!

身形搖擺而長,小小相柳化巨像,高三十丈的六頭怪蛇,凝身形於鑼鼓魔徒面前,十二枚蛇目居高臨下俯視兩人!

鑼鼓魔徒登時僵立原地,一動不動了——繼承了遠古兇蛇的血脈,也繼承了亙古惡物的兇威,論攝人心魄,小相柳是那對鑼鼓魔徒的祖師爺的祖師爺!

九頸六頭的妖蛇爆散妖威,但也如天鑼地鼓只入敵人耳鼓一樣,它的兇威就落入於兩個魔徒心底,於其他人全然無礙,敵人的手段如何,相柳便還給他什麽樣的手段。

相柳顯本相!

離山寂靜,連風聲都不存,而再一眨眼,小相柳已經變回了人形,一貫沒表情的樣子,對蘇景點點頭,邁步走回離山弟子之間,都不再去看敵人一眼。

不是蚩秀手下本領不濟,只是相柳的本領太特殊,分光化影身術配合堅愈金精的體魄,旁人若沒有防備時,與他相鬥哪能不吃虧!

不是魔家攝魂天地音不好用,可相柳還剩六顆頭顱,其中有一枚被稍稍迷惑了,對他的殺法不存分毫影響。

總算相柳手下留情,撞人心窩但未以洞穿,留下了幾個魔徒的性命。

走回人群的相柳忽又想起了一件事,擡眼望向愕立當場的蚩秀:“我是相柳。”

蚩秀曾笑話相柳給自己取了個遠古兇蛇之名。

此刻小小相柳告訴他:我叫相柳,因為我就是相柳。

轟動一聲,觀戰修家終於回顧神來,亂七八糟的聲音從口中傳起,分不清是驚呼還是喝彩,而亂聲一起,兩聲失魂落魄的怪叫也接踵而至,被妖威所懾的鑼鼓魔徒各自大叫著,口中鮮血湧動,雙目空洞無神,轉身邁步就逃……

周圍一亂,他倆被懾服的魂魄被驚醒,但尚未完全醒來時、身體能動卻由本能做主,心中唯一的念頭僅只兩字:恐懼。不跑倒奇怪了。

蚩秀面沉如水,伸手一彈打出兩道流光,將那兩個手下綁縛、放到,目光則死死盯住蘇景:“下一場。”

勝不妄喜是高人應有儀態,蘇景不笑:“怎麽打,請吩咐。”

“道兵。”回答蘇景的不是蚩秀,是他身後的黑袈裟和尚。

即便說話時,和尚也不擡頭:“我煉有十三枚鬼柳道兵,你派手下來破吧。”

說話間,和尚忽然一笑。

他低著頭,神情不可見,按道理講就算笑別人也看不到……笑的不是臉,而是他的頭皮。

生眉、開目、隆鼻、陷嘴,和尚光禿禿的頭頂上,竟長出了一張人臉來,那張臉在笑。

“生臉”同時,和尚的身體哢哢低響,身體層層“塌”了下去,黑色僧袍好像突然泄氣的皮球,軟綿綿的堆向地面,一個呼吸功夫,眾人面前再沒了什麽和尚,場中空地上則多出一頭井口大的、披著袈裟的斑斕巨蛛,“和尚”唯一留下的就是他的頭頂:一張笑臉,就在巨蛛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