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妖裔

青燈境時,陸崖九曾拿出來一瓶燒酒,問蘇景:“能喝多少?”

北方的燒刀子,酒勁霸道,蘇景搖頭道:“最多喝四兩就醉了。”

跟著陸崖九又取出一壇水酒:“這個呢,能喝多少?”

南方的米酒,力量綿軟,蘇景笑答:“這個好喝,我喝幾大壺都沒事……醉得話,怎麽也得二斤以後。”

師叔點點頭:“都是喝醉酒,但如果想練酒量,效果是不一樣的,烈酒醉十次,保你酒量見長;溫溫吞吞地水酒醉十次,酒量沒啥變化。”說著,師叔一揮手,把兩種酒都扔進了蘇景的錦繡囊:“修習洗髓的時候,累了就喝點酒。”

師叔的話暗藏玄機,當時蘇景哪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現在,在真正開始接觸修行、開始自己的洗髓後,蘇景對師叔的指點也有所領悟了:

白天洗髓便如飲烈酒;夜晚洗髓仿佛喝米酒。

雖同樣都是“醉了”,對身體改造的效果也是不一樣的。師叔早就點明了,烈酒更好。

晚上練功洗髓,即便能夠成功,最終打下的身基,也不如白天練習來得更穩固、更充分。

但白天的“烈酒”,無疑更辛辣、更痛苦。

蘇景怕苦、怕疼,可他更怕辜負自己、辜負恩人,最後若修成了個半吊子,自己會不會後悔“早知當初多辛苦些”,陸崖九會不會無奈搖頭“早說過你資質不成了”。

何況,做一事便專注一事,做一事便要力所能及做到最好,本就是蘇景的性子。

隨後的時間,白天練功晚上抓蠍子,忙碌且單調,但卻毫不乏味……沙漠中“殺機盎然”,處處充斥著危險,隔三岔五就會給蘇景來那麽一下子,有時候是突然爆發的可怕沙暴、有時候是無意路過又正好喜歡吃人肉的土著精怪,至於致命的毒蛇、毒蟲和現在的蘇景尚無法抵擋的、潮水般的殺人蟻,更是隨時都會出現。

對這些,蘇景要麽指揮飛劍斬殺,要麽拔腿就跑,開始有過幾次實在無計可施,還把大聖點將玦中的兩個妖怪手下喚出來幫忙,但後來隨著他對沙漠越來越熟悉、或者說對危機洞察越來越敏銳,就不再用驚動兩個手下了。

不過遭遇危險,並未讓蘇景的痛苦修煉有所耽擱。值得一提的有天夜裏,蘇景身邊忽然傳來一聲怪叫,矮胖子拈花神君突兀出現在,下一刻,另外兩個渾人也告現身:三屍趕路遇到蟻潮,胖子跑得慢被咬死了,重活回蘇景身邊,赤目和雷動很講義氣,當即抹脖子自殺,陪兄弟一起再重新啟程。

哥仨跟蘇景打了聲招呼,撒腿又跑了……

一個月完成“飲火清身”的第一階段;七十天完成第二階段;第三階段用去了六個月……自青燈境出來十八個月後他開始沖擊第五階。

隨著修行精進,蘇景對外界、自身的感覺也在漸漸變化。

於外最明顯的有兩個,一是沙漠變得“粗糙”了,黃沙細膩不再,沙粒邊緣七出八進棱角生硬,一粒粒堆在那裏,顯得淩亂不堪——沙漠不會變,變得是蘇景的洞察;另個變化則是:天上的太陽,似乎更加毒辣了。

於內則是呼吸:吸是一口氣、呼也是一口氣,以前他從不覺得呼、吸會有什麽不同,但現在卻能明顯探知,當一口氣被吸入,身體會將其收納、分解,送入血脈再傳輸至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吸納同時,身體也在“排放”,最後又匯成了一口氣被呼出去,這一吸、一呼,氣息已經悄然變化,身體中隱藏的奧秘也隨之露出點點端倪;伴著修煉的深入,呼吸也不止是口鼻,毛孔也在緩緩開闔,吐納之中辨查入微,努力體會著天地間飄飄散散的靈元。

至於陸崖九交代下來的那些“赤尾九目蠍”,名頭響亮卻只是普通的毒蟲。蘇景在青燈境吃過一頓三鮮面,得到的天地靈元現在還無法使用,但有護身之效。被蠍子蜇幾下,蘇景至多就是疼痛,不會有其他危害,而蠍毒帶來的劇痛,比起蘇景日日“飲火”而言,還真有點像享受了。

這種蠍子還算狡猾,可終歸是無腦蟲豸,如何能鬥得過蘇景,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捉足了七十七只,盡數養在錦繡囊中。

不過蘇景並未離開沙漠。

到了現在,他又怎麽會不明白陸崖九的苦心呢。

這世上還能有什麽地方,比著沙漠深處的陽火更熾烈、更充分?抓蠍子不過是個幌子罷了,陸崖九真正想要的,是讓蘇景在沙漠上完成洗髓。

只是這位師叔事事講機緣、事事都不肯明說,若蘇景傻乎乎地抓足蠍子就跑回門宗……那他就是沒機緣。

每次想到威嚴老頭,蘇景都搖頭而笑,師叔那樣的脾氣和習慣,也的確不適合收徒弟。

這一天,蘇景正在修行時,突然覺得頭頂處陽光一暗,旋即一道腥風從天而降,向著自己猛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