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回 國士出青衣 慷慨酬恩輕一擊 齋壇驚白刃 從容雅量縱雙飛(第3/4頁)

原來絳雪自從誓死發難以後,知道蕭氏父子難於近身。畹秋在日,曾偷偷制有一件暗器,通體形如蓮蓬。上有九個洞眼,內藏寸許長的鋼針八十一根,均經奇毒煨制,見血立斃。用時可以暗藏手內,隨意發射。射出如一蓬急雨驟降,中人見血必死,專射人的五官,丈許方圓以內無能幸免,機簧精絕。當初畹秋暗制此物,原為逞能矜奇,以備村中有了外敵,作萬一之用。制成以後,惜乎只射兩丈,過此力弱無功,意欲改制,能夠遠射,再行獻出。忽值婚變,灰心擱起,用來行刺,再好沒有。死時曾囑瑤仙保密。另給蕭玉、絳雪留有一把鋒利無比家傳匕首,一包制針時所剩毒藥(畹秋自盡,所服之藥即此),一起交與瑤仙保藏,到時再按預計分給。惟獨這件暗器,如若所計無差,尚可借此脫身,必須親用,連蕭玉、絳雪都不許告知。瑤仙因感絳雪忠義,竟然泄漏。絳雪自信有此利器,只要不惜死,事無不成。絳雪因見小夫妻兩個悲苦相戀,可憐已極,決計銳身相代。假裝生病,等二人離房,盜到手中。便故意非往祭壇不可,臨期不支。等瑤仙、蕭玉走後,立時吃飽,潛蹤跟來。不料蕭逸忽接到頑叟蕭澤長來函示變,表面不動聲色,將眾門人遣開,使她乘機發難。

絳雪哪知就裏,由伏處跑出,哭跪在地,剛把手一揚,吃蕭逸腿擡處,先將暗器踢下。防她身尋短見,又一伸手點倒。先還不知暗器如此厲害,拾起一試,也甚驚心。忙命把絳雪押到面前。絳雪被點麻穴,四肢不能轉動,只口能說。事敗垂成,又急又傷心,不等發問,便把想好的話慷慨說出:為復主仇,情甘一死,任憑處治。只要不連累小姐姑爺,做鬼也感你寬洪大量。並請速照村規處死。聲色激昂,通沒一句軟話。蕭逸知她明是罵瑤仙、蕭玉溺情忘仇,實則是反面文章,替他們開脫。心方憐她苦志忠烈,潛夫也已趕回,手裏又拿著一封信。蕭逸看完,笑對絳雪道:“我知你忠心耿耿,惟恐連累你姊姊,必還留有遺書,以防萬一當場斃命之用,果然被我料中。如今情真罪實,你還有何說?”一言甫畢,瑤仙已在幃中聽明就裏,實忍不住,眼含痛淚奔將出來。蕭玉不知何意,也跟在身後。蕭逸有心保全,恐瑤仙自吐逆謀,反難處置。不等開口,便怒喝道:“你這兩個糊塗東西,出來作什?我已命人去囑誦經人,聽信再來,還不回去!”瑤仙一聽,便知絳雪有了生機。想不到蕭逸如此寬洪大量,當時也不知是仇是恨是感激,只覺心中一松,顫聲說了句:“多謝開恩。”便又返身奔回。蕭玉紅著一張羞臉,也就回幃跪定。蕭逸又對絳雪道:“你想求死麽?我為保全他兩個,暫寬你們初次。不過你還需另有發落,晚來須到我家去住。以後過這三天,你只有一死,他兩個也難逃公道,你意如何?”絳雪不知何意,心想:“死生已置度外,我也許因住他家,能把心事向無情人說個明白。”立答:“身落人手,生死任便。只要不害我小主人,無不甘願。可是我雖女流賤婢,也隨主人讀過詩書。你如留我,只要三寸氣在,如有機緣,故主深仇仍非報不可。那時莫要說我昧良心,又再牽連別人。”言還未了,蕭清在旁氣她不過,上去就是一腳。絳雪忍不住痛,剛“哎呀”一聲,回看踢她的人是蕭清,立轉喜容笑道:“你踢死我,才好呢!”蕭逸一面喝阻不許傷她,笑答道:“你想做女豫讓麽?這個不在我的心上,任憑於你。我知你主死時已認你為義女,本應入幃守孝。幸好在場的都是我的門人子女,奉有我令,不許傳揚。趁此無人知曉,速去幃後,與姊姊同在一起守孝行禮。夜間佛事散後,再到我家去住好了。”潛夫、蕭清見蕭逸寬縱兇逆,並還任她主仆相聚,大是不忿,齊聲勸阻。蕭逸作色把手一擺,眾門人也就不敢多言。

蕭逸隨將穴道點開,絳雪大出意料,仿佛做了一場噩夢,怔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方一遲疑,忽聽瑤仙在幃中悲慟哭聲,心中一酸,就勢哭了進去。見著瑤仙,悲聲泣訴道:“姊姊,我悔不聽你日前苦勸,妄想報仇,差點沒連累你受那不白之冤。索性死了也好,如今鬧得人不人鬼不鬼,死活都難……”還待往下說時,瑤仙旁觀者清,已看出蕭逸心如明鏡也似,分明成心不究,欲蓋彌彰,反吃見笑。事已到此,惟有聽之,不再做作,還顯得大方一些。忙使眼色朝絳雪擺手,一面故作不理,依舊嚶嚶啜泣起來。蕭玉心想:“蕭逸行事難測,此時雖然寬容,到底犯上罪重,吉兇莫測。”本就憂急萬狀,再從幃帳裏遙覷二女悲哭之狀,不能過去勸慰,急得抓發捶胸,雖不敢出聲,也是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