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生死故人情 更堪早歲恩仇 忍見鴛鴦同並命 蒼茫高世感 為了前因魔障 甘聯鶼鰈不羨仙

曼娘定睛一看,喊聲:“不好!”幸喜寶劍在手,連忙甩脫了劍鞘。說時遲,那時快,劍剛出匣,那東西已往曼娘頭上躥了過來。曼娘更不怠慢,將腳一墊,縱身往橫裏斜躥出去。就勢起手中劍往上一撩,一道白光過處,往那東西的七寸子上繞了一繞,飯碗大一顆蛇頭直飛起有十幾丈高下。那一段蛇身帶著一陣腥風,赤鱗耀目,映著日光,像一條火鏈般,從曼娘頭上飛躥出去有數十丈遠近,才行落地。曼娘起初聞風回視,見那蛇頭上騎著一個黑東西,好像適才見的黑小人。斬蛇之後再去尋找,已不知去向了。細看那條大蛇,與前一次誤斬龜、蛇所見的那一條一般無二,七寸子下面還有接續的創痕。知道這種紅蛇其毒無比,恐它復活害人,不管它是先前那條蛇不是,揮動寶劍,先將它連頭帶身切成四截,重又一截一截地斫成無數小段,才行住手。覺得手上有些濕糊糊的,低頭一看,手上的黑芝根上的成形小人,不知怎地被曼娘無心中碰斷了一條臂膀,流出帶淺碧色的白漿來。曼娘以為靈藥可惜,便就著小人的斷臂處去吮吸,入口甘甜,一股奇香刺腦欲醉。喜得曼娘還要口中用力去吸時,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心中作惡,兩太陽穴直冒金星,一個支持不住,倒在就地,不省人事。

及至醒來一看,自己身子睡在一個崖洞窩鋪之內,旁邊坐著一老一少兩個獵人。老的一個正坐在一個土灶旁邊,口中吸著一根五六尺長的旱煙袋,不時用手取些枯枝往灶裏頭添火。長著一臉胡須,目光炯炯,看上去身材非常高大,神態也極硬朗。年青的一個生得虎臂熊腰,英姿勃勃,身上還穿的是獵人打扮。坐在老獵人側面,面前堆著十幾個黃精和芋頭,手中拿著一把小刀,正在那裏削個不停。四周壁上,滿張著虎豹豺狼野獸的皮,同各種兵器弓弩之類。曼娘不知怎地會得到此,心中驚異。正待從臥處起來,猛覺周身一陣奇痛,四肢無力,慢說下床,連起身也不能夠。那兩個獵人聞得曼娘在床上轉動,年青的一個便喊了一聲爹爹,朝鋪上努了努嘴。老年獵人便走了過來,對曼娘道:“姑娘休要轉動,你中毒了。所幸你內功甚好,又得著了半片王母草,巧遇見我兒子打獵經過,將你背回,我就用你得來的那半片王母草將你救了轉來。如今你元氣大虧,至少還得將養三四個月才能下地。要想身體還原,非半年以上不可。我已叫我老伴給你去尋藥去了,如能再得兩片王母草,你痊愈還要快些。你現時勞不得神,先靜養些時,有話過些日子再說吧。”那少年獵人也走過來插口道:“爹爹如此說法,叫姑娘怎得明白?我們原是四川人,因為有一點事,將我父母同我逼到外鄉來。我父親會配許多草藥,知道仙霞嶺靈藥甚多,特意來此尋采。我最喜歡打獵,昨天到前嶺去打獵回來,忽見草地裏有一顆斷了的大蛇頭,心中奇怪。暗想:‘這種大毒蛇,能將它除掉,必是個大有本領之人無疑。’正想著往前走,又看見無數斷碎蛇身,我便跟蹤尋找。見姑娘倒在地上,業已死去,手中拿著一株仙人虞和半片王母草。我原認不得這些靈藥。因見姑娘那柄寶劍非常人之物,那蛇定是被姑娘所斬,以為姑娘斬蛇後中了蛇毒。我佩服姑娘有這麽大本領和勇氣替世人除害,見姑娘胸前還有熱氣,我爹爹所配靈藥能起死回生,才將你背了回來救治。我爹爹說你所中並非蛇毒,乃是把仙人虞這種毒藥,錯當作了靈芝服了下去。所幸你內功根抵很深,當時並未身死;又加上你得的那半片王母草,乃是千年難逢的靈藥,能夠起死回生。我爹爹先用王母草給你服下,又用家藏的靈藥與你救治。因為缺少一樣藥草作引子,我母親到後嶺尋找去了,還未回來。我父子雖是采藥的獵人,並不是下流之輩。姑娘如家鄉甚近,等母親回來,服完了二次藥,給你收拾出地方住上幾天,等醫得有些樣子,我們才敢送你回家去。如果離家甚遠,只好等在我家養痊愈了再走。我知姑娘事起倉猝,又和我們素昧平生,必定急於知道我父子的來歷,所以才冒昧對你說明。爹爹說姑娘不能勞神,最好照我的話,無須回答。這是性命攸關,請你不要大意,越謹慎小心越痊愈得快。”曼娘聞言,才明白了一個大概。心中最惦記的是自己的一口寶劍,見掛在鋪旁,沒有失落,才放了心。因神弱力乏,略一尋思,心內便覺發慌,太陽穴直冒金星,頭痛欲裂。又見這兩個獵人言語誠摯,行止端正,事已至此,只得接受人家好意,由他醫治。心中還想說幾句感恩道謝的話,誰知氣如遊絲,只在喉中打轉,一句也張不開口來。才知人家所說不假,只得將頭沖著這兩個獵人微點了點,算是道謝,便即將雙眼閉上養神。不多一會,又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