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白露橫江 良朋談往事 青霓掣電 俠女報親仇(第2/3頁)

這時已屆辰初二刻,日光漸漸照滿長江。江上的霧,經紅日一照,幻出一片朝霞,非常好看。二人正說得起勁,忽見上流頭搖下一只小舟,在水面上駛行若飛。陶鈞忙道:“師父的船來了,我們快去迎接吧。”許鉞遠遠向來船看了又看道:“來船決不是朱老師,這個船似乎要大一些。”言還未了,來船業已離岸不遠,這才看清船上立著一位紅衣女子,一個穿青的少年尼姑。那紅衣女子手中擎著一個七八十斤的大鐵錨,離岸約有兩三丈遠,手一揚處,便釘在岸上,腳微一點,便同那妙齡女尼飛身上岸,看去身手真是敏捷異常。陶鈞正要稱羨,忽聽許鉞口中“噯”的一聲,還未及說話,那兩個人已經走到二人面前。那紅衣女子首先發言,對許鉞道:“想不到你居然不肯失信,如約而來。這位想必就是你約的救兵嗎?一人做事一人當,何苦饒上好朋友做什麽?”陶鈞聞言,便知來人定是許鉞所說的紅娘子余瑩姑了,因惱她出言無狀,正要開口。許鉞忙拉了他一把,便對余瑩姑說道:“姑娘休得出言無狀。許某堂堂男子,自家事,自家了,豈肯連累朋友?這位小孟嘗陶鈞,乃是我的好友。他因有事入川,在此等候他的令師。我一則送他榮行,二則來此踐約。你見我兩人在此,便疑心是約的幫手,那你也和這位比丘同來,莫不成也是懼怕許某,尋人助拳麽?”余瑩姑聞言,大怒道:“我與你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死在臨頭,還要巧語傷人。今日特地來會會你的獨門梨花槍,你何不也在你家姑娘跟前施展施展?”說罷,腰中寶劍出匣,靜等許鉞亮兵刃。

許鉞聞言,哈哈笑道:“想當初我同你母親、姊姊動手,原是你們不該用暗器傷我兄弟,我才出頭打抱不平。那時手下留情,並不肯傷她二人性命。你姊姊丟醜,你母親受傷,只怨她們學藝不精,怪得誰來?今日你為母報仇,其志可嘉。久聞你在羅浮練成劍術,許某自信武藝尚不在人下,若論劍術,完全不知。你如施展劍術,許某情願引頸受戮,那也無須乎動手。若憑一刀一槍,許某情願奉陪三合。”說罷,兩手往胸前一搭,神色自如。那穿青女尼自上岸來,便朝陶鈞望了個目不轉睛。這時見二人快要動手,連忙插嘴道:“二位不必如此。我也同貴友一樣,是來送行的。二位既有前嫌,今日自然少不得分一個高下。這事起因,我已盡知。依我之見,你們兩家只管比試,我同貴友作一個公證人,誰也不許加入幫忙如何?”許鉞正恐朱梅不來,陶鈞跟著吃苦,聞言大喜,連忙搶著說道:“如此比試,我贊成已極。還未請教法號怎麽稱呼?”那女尼道:“我乃神尼優曇的門下弟子,叫素因便是。瑩姑是同門師妹。她奉叔叔之命,到我漢陽白龍庵借住,我才知道你們兩家之事。我久聞許教師乃是武漢的正人俠士,本想為你們兩家解紛,但是這事當初許教師也有許多不對之處,所以我也就愛莫能助了。不過聽許教師之言,對劍術卻未深造。我們劍仙中人,遇見不會劍術的人,放劍去殺他,其原因僅為私仇,而那人又非奸惡的盜賊,不但有違本門中規矩,也不大光明,我師妹她是決不肯的。教師只管放心,亮兵刃吧。”許鉞聞言,感覺如釋重負,不由膽氣便壯了三分。他的槍原是蛟筋擰成,能柔能剛,可以束在腰上。一聲:“多謝了!”便取將出來,一脫手,筆杆一般直,拿在手中,靜等敵人下手。

余瑩姑原有口吃毛病,偏偏許鉞、素因回答,俱都是四川、湖北一帶口音,說得非常之快,簡直無從插口,只有暗中生氣。及至聽素因說出比兵刃,不比劍的話,似乎語氣之間,有些偏向敵人,好生不解。自己本認為這是不共戴天之仇,原打算先把敵人嘲弄個夠,再放飛劍出去報仇。如今被素因說了多少冠冕堂皇的話,又的確是本門中的規矩,無法駁回。越想越有氣,早知如此,不請她同來反倒省事。若不是臨行時師父囑咐“見了素因師兄如同見我,凡事服從她命令”的話,恨不得頂撞她幾句,偏用飛劍殺與她看。正在煩悶之間,又見許鉞亮出兵刃,立等動手,不由怒發千丈道:“大膽匹夫!你家姑娘不用飛劍,也能殺你報仇,快些拿命來吧。”言罷,道一聲:“請!”腳點處,縱出丈許遠近,左手掐著劍法,右手舉劍橫肩,亮出越女劍法第一招青駕展翅的架勢,靜待敵人進招。那一種氣靜神閑、沉著英勇的氣概,再加上她那絕代的容華,不特許、陶二人見了心折,就連素因是神尼優曇得意弟子,個中老手,也暗暗稱許她入門不久,功行這樣精進。

這時許鉞在這生死關頭,自然是不敢大意,將手中長槍緊一緊,上前一縱,道一聲:“有僭!”抖起三四尺方圓的槍花,當胸點到。瑩姑喊一聲:“來得好!”急忙舉劍相迎。誰知許鉞槍法神化,這一槍乃是虛招。等到瑩姑舉劍來撩時,他見敵人寶劍寒光耀目,削在槍上,定成兩段。瑩姑的劍還未撩上,他將槍一縮,槍杆便轉在左手,順勢一槍杆,照著瑩姑腳面掃去。瑩姑不及用劍來擋,便將兩腳向上一縱,滿想縱得過去,順勢當頭與許鉞一劍。誰想許鉞這一槍杆也是虛招,早已料到她這一著。瑩姑剛剛縱過,許鉞槍柄又到手中,就勢一個長蛇入洞,對準瑩姑腹部刺到,手法神妙,迅速異常。許家梨花槍本來變化無窮,許鉞從小熬煉二十余年,未有一日間斷。又從名師練習內功,升堂入奧,非同小可。瑩姑所學越女劍,本非等閑,只因一念輕敵,若非許鉞手下留情,就不死也帶了重傷了。許鉞這幾年來閱歷增進,處處虛心,極力避免結仇樹敵。深知瑩姑乃劍仙愛徒,此次但求無過,於願已足,故此不敢輕下毒手。槍到瑩姑腹前,瑩姑不及避讓,“呀”的一聲未喊出口,許鉞已將槍掣回。瑩姑忙將身體縱出去丈許遠近,再看身上衣服,已被許鉞槍尖刺破。又羞又惱,劍一指,縱將過來,一個黃河刺蛟的招數,當胸刺到。許鉞見她毫不承情,便知此人無可商量,便想些微給她一點厲害。知道劍鋒厲害,不敢用槍去迎,身子往右一偏,避開瑩姑寶劍,朝著敵人前側面縱將過去。腳才站定,連手中槍,一個金龍回首,朝瑩姑左脅刺到。這回瑩姑不似先前大意,見許鉞身子輕捷如猿,自己一劍刺空,他反向自己身後縱將過來,早已留心。等到許鉞一槍刺到,剛剛轉過身來,使用劍照槍杆底下撩將上去。許鉞知道不好,已無法再避。自己這一條槍,費盡無數心血制造,平時愛若性命,豈肯廢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