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終章(第2/4頁)

瞬時間,天地間最不可違逆的偉力擊碎了那小小禁錮,在隆隆聲中,恢復到一如既往的軌道中來。

筆尖在硯池中停頓片刻,李珣還是微笑起來,心念一動,屋後接引的山泉水被他攝取些許,憑空移至,在書案上方化成一團水霧,輕輕一抹,硯台中,殘留的墨條便化成一汪墨汁,軟亳小筆也恢復了柔韌,便連桌上的紙張,泛黃顏色都褪去不少。

將夜明珠放在燭台上,依舊收攏光芒,他扯起袖子,尋了空白的紙張鋪開,執筆醮墨,只在虛空中稍頓,便筆下頓挫,依然是一手工整的小楷,慢慢地鋪陳開去。

透過半開的窗欞,天際顏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恍惚不知多少日夜。

又一日晚間,屋外朔風勁吹,漸漸的,簌簌之聲不絕於耳,李珣停住筆,透過窗隙,看到屋外細細白粉飄下,不一刻,便下得大了。

落雪聲中,窗欞似是被風吹動,吱呀一聲響。李珣一時間若有所思,可最終還是笑了笑,繼續低頭書寫。

山中初雪,自夜間起,竟止歇不住,揚揚灑灑,至清晨,風中猶卷鵝毛。童兒開了門,但見樹吐瓊枝,遍山玉罩,天地間茫茫然如素紗輕翔,難見際涯,他忍不住低低歡呼一聲,門也不關,搶出屋外。

伴著腳下吱吱呀呀的雪響,他一路奔到高處崖邊,就此猶嫌不足,幹脆跳到後面蒼松之上,舉目遠眺。

往日瑰麗多姿的連霞諸峰,此時盡都隱沒在雪霧雲氣之中,就是高拔入雲的坐忘峰也只看到輪廊,至什麽止觀峰、筆架嶺、觀天峰,更是只余下一片灰蒙縈的影子,當真是雲聚如山,連山如海,雄奇莫測。

童兒見此勝景,發了會兒呆,雖未必有什麽感慨,卻也覺得自家竄下,跳下的,太輕佻了些。

扭頭窺得左右無人,童兒忙又跳下樹去,在懸崖邊略正衣襟,迎著呼嘯的風雪,昂首挺胸,大有睥睨眾生之態。

站了小會兒,他仍覺不足,腦子裏尋思著諸位師長的儀態,兩手不自覺背在身後,搖頭晃腦,走了兩步,自覺儀態風度俱佳,嘿嘿一笑,隨即咳了兩聲,慢條斯現地吟誦道:“一夜北風寒,萬裏彤雲厚。長空雪亂飄,改盡……”

“盡”字拉了個長音,正醞釀氣氛的寸候,後腦勺上忽著了記重的,下面的“江山舊”立時被拍了進去,他哎呀一聲,瞪著眼睛回頭,但緊接著便傻在那裏。

在他身後,一位星冠羽士微笑站著,此時是大雪天,他周身竟不沾一絲雪粉,面目倒是平凡,可就這麽平平常常地站著,便自一番清逸灑脫的風度。更重要的是……

童兒是認得他的!

“靈、靈機仙師?”

靈機輕拈頷下短須,笑吟吟地道:“小小年紀便大放厥詞,日後可怎麽得了。”

童兒傻了半天,這才真正反應過來,眼前站著的,是何等人物。一時激動得臉色通紅,行禮的時候身子都是顫的。憋了半天,才記得回話:“是,仙師說的是,弟子……”

靈機哈哈一笑,揮揮手,不讓他再難過下去,隨後竟也學他一般,負手上前,站在懸崖邊上,眺望滿山雪浪,只是同樣的動作,由靈機做來,舉手投足均是自在從容,可比童兒強得太多。

童兒垂手侍立一旁,心中猶自激蕩未平,他雖上山未久,卻沒少聽說眼前這位仙師的赫赫威名,他只是一個“開山”中的小輩,距離“啟元堂”還有一段時日,可今日有幸得見仙師,指不定……

他滿腦子胡思亂想,臉上也遮掩不住,靈機看得清楚明白,卻只是一笑,漫聲道:“這詞句是極好的,對這江山,這天下,還是不變的好,你說呢?”

童兒對此似明非明,只能猛點頭,表示受教。

靈機也只是說說而己,見他憨態,心境倒為之一開,當下便想著考較這童兒的心智根骨,若合緣法,再收個弟子也無妨。

轉過頭來,靈機正要開口,身後虛空卻忽地一亮。他猛回頭,便在脖頸扭動的同時,雄渾震音自遙遠天際碾轉過來,倏乎間便掃過連霞諸嶧。

“打雷了?”

童兒茫然擡頭然後便是口眼俱張,呆立當場。

這一刻,他見到了今生最不可思議的景象,便是在他日後漫長的歲月裏,遊蕩天下,識見廣博,也從未有任何景致堪與此刻比擬!

在茫茫雪霧中,有一道紫黑長線,自西北方目不可及的遠處,縱貫天際,轉眼撕開雪雲陰霾,延伸到東南天際。“長線”切分天空,像一道深深的傷痕,還有一波顏色稍淡的光暈,如血流般蔓延開來。

童兒心中驚悸,本能地去扯身邊長輩的衣襟:“仙師,這是……”

後面說了什麽,連他自己都聽不清。“喀喇喇”的大氣爆鳴聲中,千百萬條驚雷電火從“長線”中進發出來,刹那間將整片天空撕成粉碎,灰白色的雲層轉眼便如波墨一般,眼前一片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