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羽毛(第2/4頁)

“又為什麽百幻蝶隱身各宗,收集法訣,樂此不疲?明白了他們為什麽那樣,也就明白了我為什麽這樣。李道友,你明白麽?”

李珣苦笑搖頭。

青帝遺老卻不急著回應,而是悠悠道:“世人求仙,首重長生。道友以為,長生易否?”

“還算容易。”李珣想到此界修士,最次的也有數百上千的壽元,答案相當明顯。

“由長生而飛升者幾何?”

“萬中無一。”

“何以至此?”

“這個……機緣心性根骨缺一不可,哪有每個人都三者兼備的道理?”

“機緣可以尋覓、心性可以磨練、根骨亦有諸多脫胎易形之法,如何不可兼備?”

老爺子你跟我擡杠是吧!李珣一時間哭笑不得,又不得不回答:“這些都太過縹緲,並無定數。”

“不對。既然此界修士均可長生,一年不成可用十年、十年不成則百年、其後千年萬載,總有能齊備的時候。到時自然可以飛升。”

李珣什麽茫然心思都被青帝遺老的怪話給打散了,他想笑卻又憋得難受:“天底下有幾個能讓您老爺子這樣,幾可與天地同壽……呃?”

老榕樹的枝葉摩挲出笑音:“不能飛升上界、不能駐形永存,只是假長生,而非真長生。天下能真長生者幾稀,真一境的修士勉可算得。其余人等,不管是百載千年,時候一到,依然是骨肉化灰,如何能算長生?”

“對假長生者而言,既然要長生求仙,便沒有後退的道理,只是仙路遙遙,盡心竭力,也未必能一躍而上,而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故需心無旁鶩,什麽意馬心猿,務必勒緊箍住,一切行事,說是在求仙道,其實仍是求存罷了。”

“真長生者則不然。能踏入此境界者,距登仙飛舉不過是一步之遙,不滅法體已成,刀兵水火不傷,又壽紀久長,內外之力均難損毀。故而上蒼打下三千六百年之大劫數,鼓一切孽障業火,時時相逼,前後相叠。”

“能過一次,過不得兩次、三次,唯有離世飛升,方可回避,所以,世間修士不管修為如何高絕。駐世超過三千六百年者,少之又少。”

李珣想到了鬼門湖中,舍身與魔羅喉同歸於盡的陰老太婆,那是他唯一見過修行超過五千年的老怪物,最後結局,也令人扼腕。

“在這些真長生者之中,我們這些妖魔鬼怪,又有不同。凡生為妖魔者,天生異於常人,普通修士數月數載便可築基,我們卻往往需要成千萬年的積累,才能初窺修道門徑,且修行途中各類劫數,也要嚴苛得多。”

“不過,一旦成道,對於天劫之類,抗力就強上許多,所以我們動輒駐世幾萬年,還大大長於旁人。嚴格來說,道友血影妖身大成之後,已具備無上天魔法體,當屬於我們這一類。”

“幸何如之。”

李珣算是打趣,也找到了些被認同的滿足感,心情倒是又好了點兒。不過他不明白,青帝遺老說了這麽多,與之前的問題有什麽相幹?

“當然有相幹。既是長生有真有假。雙方行事,自然也要有所不同。”

青帝遺老慢吞吞地回答:“假長生者,心態如履薄冰,修行時似萬芒在背,穩重的循規蹈矩、意恐行差踏錯;急躁的狂進猛取、惟懼追之不及。總體而言,他們卻是有章可循、有路可行的。”

“因為,有真長生者在他們上頭,仙道縹緲,路途尚遠,頭上的目標卻是實實在在。真長生者,則立於此界修士的最頂端,其上僅有茫茫天道,余者幾不足慮,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已經無有定式。”

“也許以往的經歷仍然會對他們產生重要的影響,可重要的是,如何在自我與茫茫天道之間築路鋪橋──無有定式,並非是沒有現成的路可走,而是你無論走什麽路,理論上都能到達終點。李道友,現在你可明白?”

李珣若再不明白,便是傻子。只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領悟透澈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只能搖頭:“真長生……我如今,可算得是真長生麽?”

“當然,此非關心性,只在修為高低。正如適才所言,機緣可以尋覓、心性可以磨練、根骨亦能脫胎易形,問題只在時間長短,既然是真長生,解決只是早晚的事。”

“早晚……”李珣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卻依然覺得有層迷霧籠在心頭,“還請青老指點。”

“指點不敢當,卻有一句古語,可送與道友。”

“什麽?”老榕樹的巨大樹冠輕輕晃動,細碎的聲音合成了八個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數裏外的某個樹蔭下,水蝶蘭將手枕在腦後,伸直修長的雙腿,倚在樹幹上,看似睡了過去,實際上一直在發呆。

青帝遺老與李珣的交流時間並不長,此時那裏已經沒了聲息,而陰晦幽昧的氣息已開始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