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生死路

今天是入冬以來難得的好天氣,艷陽高懸,直曬在身上甚至有點暖洋洋的感覺。算一算日子,紀若塵占據潼關已有半月。半月之中,數萬妖卒盤踞在潼關之中,休養生息,還有在押的近十余萬俘虜,每過一日,便會有數千人被轉化成妖卒。當然,這一切都未驚擾到普通人,對於潼關百姓來說,只是換了批管事的大人,城頭換了面旗幟而已,市面雖然無復戰前的繁榮,但街道上也逐漸可以見到行人。

雖是紅日高懸,潼關上卻蒙著一層淡淡霧氣,從不見散去,關內處處皆處在淡淡陰翳之下。惟一可見明媚陽光的地方,便是守備府正堂,紀若塵日日神遊之處。此刻一束陽光透過正堂大門,正正好好地照在紀若塵臉上,便可見他面龐外正有隱隱煙氣升騰。

此刻紀若塵神識早已散於方圓百裏之內,且正以極緩慢的速度旋轉著。依此速度,每過一年,方能旋繞一周。將神識布於四方是一回事,若想將散於四方的神識旋動起來,卻是難上加難。如能辦到這一點,便意味著道心於神識的控制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以紀若塵這等透過神識汲取天地靈氣的法門來說,過往便如在叢林中采摘野果。而神識旋動,即等如是在田畝中收割莊稼,所獲遠超以往。

他神識雖旋動得極慢,但畢竟已動了起來,以後自然會越來越快。即使如此之慢,以紀若塵此刻道心,也不過能推動神識旋動半杯熱茶的功夫,然後便會筋疲力盡。然而,他畢竟又尋到一條下山之路,一條幾乎筆直向下的路。

紀若塵全副心神都附著在神識之中,漸與天地相融,逐漸模糊了本身意識。空蕩蕩的識海中,文王山河鼎孤零零地懸著,鼎口偶爾噴出一縷湛藍溟焰。

鼎身三面上,各鐫刻著一個星君圖紋。於這萬籟無聲之際,三個圖紋悄然活動起來,借助若有還無的微弱星力悄悄交談。破軍首先怒道:“貪狼,若非有你相助紀若塵,我豈會如此輕易就敗了?”

貪狼冷笑道:“你自己貪心冒進,怪得誰來?我若說那日星力運用都是他自己所為,你定也不信,那就都算我的吧!”

破軍怒意更盛:“若說貪婪,誰貪得過你?如果不是你貪圖他福報艷緣,擅自在六界壁障中加以阻攔,怎會失陷於此?他又怎會借你之軀榨取星力,以星力對星力,破了我的法門?就憑他道心中那麽大的一個破綻,我便有十足把握奪他命宮!”

貪狼譏道:“人家自破道心,引你上鉤,你還真以為自己鬥得過他?就這點見識,也配與我並列?”

破軍毫不示弱:“他道心上那道傷痕,豈同尋常?傷痕之重之深,怕是他自己也未必預料得到。若繼續鬥下去,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貪狼哈哈大笑:“就憑你那殺伐氣勢,也能撐得過一刻?紀若塵修道,行的可是千裏孤行的絕路,你能與他相比?”

破軍與貪狼吵得不可開交之際,鼎身另一名星君終忍不住道:“都落至如此境地,還吵什麽?難道是得意的事嗎?”

兩星君登時沉默,半晌貪狼道:“我們失陷得還算明白,七殺星君怎麽也在這裏了?”

七殺長嘆一聲,良久方道:“那日決戰,我見他單身只矛,沖陣破敵,以千丈血路,破敵之軍魂,一時見獵心喜,氣機漏了些,誰知當時就被他抓住,那時他還在與虛天決戰呢……唉!”

破軍默然片刻,也不知說什麽好,半晌才道:“七殺本不是以戰力見長,失手被擒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現在不還有廉貞在外嗎?他機變最多,最識時務,或許會有辦法奪取命宮,放我們出去。”

七殺嘆道:“廉貞……他很快便會過來的。”

“為什麽!”破軍吃了一驚。

七殺苦笑道:“就因為它……太識時務了。”

三兇星方自感慨之際,忽然只覺渾身一緊,登時被無可抗拒的大力緊緊束在鼎身內,再也活動不得。隨後星力被濤濤不絕的抽出,注入到鼎心溟焰之內。就在三星君被抽得魂魄欲散之際,九天星力終於被引動,滾滾而下,瞬間將三星君體內星力補滿,然而這些星力旋即被山河鼎抽走。如此補了即抽,抽了再補,星力忽而滿溢,懸即空乏,實有無邊痛苦。三星君苦不堪言,卻又向誰去訴說?他們私存下來用於相互說些私話的點滴星力,早在這星力湧進流出的浪潮中被挾裹而去。

此時守備府正堂中,最後一線陽光已然消失。正午時分高懸驕陽所投下的陽光,進入堂便被重重黑霧所吞沒。若大正堂已被濃黑如墨、陰濕厚重的濃霧充斥著,在霧的中央,一處連接陰間的通道隱隱成形。一身黑甲的趙奢從霧中走出,取下頭盔,單膝跪在紀若塵面前,沉聲道:“恭迎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