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知返

“呀喝!”

一記聲若郁雷的喝聲從黑鐵頭盔中傳出,在大地上激起滾滾煙塵,轟轟隆隆地向四方散去。喝聲中除了懾人聲威,還有著說不出的壓抑沉郁。

空中六只人面鷹身的異鳥正急速俯沖撲擊,被這喝聲一激,登時驚得全身一僵。就是這麽一點耽誤,下方的鐵甲騎士已豎起雙尖鋼矛,抖出重重矛影,閃電般向空中虛刺六記!

六記破空聲完全匯合成了一記,那六只異鳥頭顱忽然爆開,炸成一團血肉混合的血雨,然而身體仍然維持著俯沖下擊的姿勢,只是一個個都失了方向,撲撲通通地栽落在那騎士的周圍,翅膀猶自撲個不停。

最後一只異鳥正貼地從後飛來,直撲騎士骨馬後腿。它飛得太快,雖然已經看到了同伴們一一倒下,但充滿了殺意和興奮的腦袋根本無從反應這樣的事實,依然維持沖勢,一雙利爪抓向了骨馬後腿的關節。這並不怪它,在這片土地上異鳥是強悍的存在,就算與酆都鬼府的巡城甲馬一對一戰鬥時都不落下風,何況此時是以七敵一?在異鳥的眼中,數量少於自己的巡城甲馬也是一塊肥肉,不過是長了幾根刺,吞下去時要小心些而已。

就在它利爪快要抓到骨馬後腿時,那匹骨馬忽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原地轉身,變成側對著它,然後馬上騎士俯身探手,覆蓋著鐵甲的大手一把握住它的脖子,輕輕一擰,就令得它頭顱徹底轉了一圈。

它驚慌失措,拼命以無堅不摧的利爪抓著騎士的手臂。但平時可以輕易撕開的鋼鐵這一次卻顯得無比堅硬,它掙紮著望去,才發現騎士甲胄上浮著一層淡淡黑光,輕而易舉地擋開了它的利爪。

斬殺最後一只異鳥後,吾家終於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殺這七只異鳥於他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想當年流放外域時,所遇到的那一只妖魔不比這些異鳥強上個十倍八倍的?他之所以用上了震魂吼,不過是想要發泄一下胸中郁結不去之氣。

吾家向南方遙望,若再向前前進個七八百裏,才會找到一些能夠讓他活動開筋骨的妖魔,這附近就不要奢望了。他猶豫半天,還是撥馬向酆都城行去。倒不是他怕單槍匹馬的深入險地,而是再不回城,就要錯過下一次帶隊出巡,這可是違律之事。

過了弱水,酆都就在遠方浮現。

吾家放慢了座騎,慢慢向酆都行去。他實有些不願回酆都,倒是十分懷念在外域流放的生涯。

一條路總有盡頭,吾家走得再慢,酆都大門還在出現在眼前。吾家剛要上前要鬼卒開門,胯下骨馬忽然人立而起,一聲長嘶!吾家雙目血光大盛,黑鐵頭盔縫隙中幾乎噴出長長的血色火苗,雙尖鋼矛矛尖處也浮起了一層烏光。

他回身望去,血色目光穿透重重迷霧,但見弱水邊一葉擺渡輕舟剛剛停靠在岸邊,從舟上下來一個素衣如雪的女子。

她發如墨,衣勝雪,然則一點朱唇,在這灰蒙蒙的陰間顯得如此耀眼。

吾家的身體不住膨脹收縮,掙擠得盔甲吱吱嘎嘎地響個不停。這是因為他心神驚疑不定,引致體內鬼力起伏所致。他心中驚詫不已,只不過是看到了她一眼而已,怎地自己就險些要亂了真元心神?

而且這女子又是何人,竟然能令自己心中如此不安?當年就是南疆那幾頭有名有姓的妖魔也未曾給過自己這等威壓!

那女子遙望巍巍酆都,就這麽看了片刻,忽而掩口輕笑,一時間似乎將這死氣沉沉的陰間也笑得春暖花開:“啊呵呵呵呵,我蘇姀又回來了!”

這一聲笑,刹那間已傳遍千裏!

吾家根本來不及去思索她話語的張狂放肆與她婉約風儀何以會有如此大的反差,還在驚疑不定時,那女子已如閑庭信步般向酆都城行來,每一步都端莊如儀,卻又隱含脈脈風情。可是吾家哪還有心情欣賞她無雙儀容,他駭然盯著那女子飄飄如仙的裙擺,心神幾乎都要炸開!

那女子款款走著,身形忽隱忽現。以陽間距離來計,從弱水之畔到酆都城下何止百裏?但她也沒走幾步,竟然就到了吾家身邊,與他擦肩而過。

恍惚之中,吾家似乎覺得她與自己擦肩而過所耗去的辰光,比她從弱水到酆都所用去的辰光都要長些。

“原來是只小鬼啊,氣勢倒還不錯。”那女子如歌般的聲音在吾家耳邊回蕩著時,人已經立在了酆都城前。

蘇姀微眯著一雙鳳眼,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高聳得不見盡頭的酆都城墻,半天才搖了搖頭,輕嘆道:“這許多年不來,酆都原來還是老樣子,修得這麽厚實。看來地府這些大鬼小鬼老鬼少鬼一點長進也沒有。”

蘇姀目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百丈外酆都城墻上的一處,忽而玉面一寒,喝道:“都愣在那幹什麽?還不快去告訴你們那十個閻王,讓他們速速大開中門出迎!若是出來的慢了,小心姐姐我這就拆了你們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