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池魚

紀若塵緩緩睜開雙眼,一縷耀眼的陽光刺得他雙眼一陣生痛,不得不重新閉上眼睛。

他安心閉目躺著,僅以其它感識探尋著周圍天地。此地風和日暖,時聞聲聲鳥鳴,草木清香陣陣,安寧詳和,令人只想睡去。他頭下枕著一片軟玉溫香,又有一縷淡淡幽香悄然漫過鼻端。

他猶記得陰間之事,倒未曾想醒來後二人還是如此親密,這實與她性情不附,估計多半是她無力動彈的緣故。

紀若塵倒不介意這種親近,在陰間地府大鬧一場後,他多年形成的隱忍性情已悄然間有些改變。此時他仍不知魂魄是如何歸竅的,但將他提出陰間的道法出自本宗之手,並無疑義。

“你感覺好些沒有,可有何不妥嗎?”紀若塵悠然道。

此時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我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公子言中的那個她,指得是誰家的姑娘。”

紀若塵吃了一驚,忙張目一望,眼前立現一張柔淡婉約,雙瞳如水的面容,不是青衣,卻又是誰?

她雙手捧著一盞小小的白瓷酒杯,正自望著他,似笑非笑。

紀若塵心志再堅,面皮再厚,在青衣如水目光前都會土崩瓦解。他臉上一紅,咳嗽數聲,掩飾道:“我剛剛醒來,神識不清,剛才可是說了什麽嗎?”

青衣含笑道:“公子神遊地府,剛剛魂魄才歸來呢!只是想不到公子原來如此風流,在冥府陰司中也不忘愛惜佳人,此時還是念念不忘。想來此番魂魄歸竅,還是很有些不情不願的。只是不知那家姑娘是誰,想必人才無雙,青衣倒想見見。”

紀若塵面色更紅。他此時已發覺身處一處山清水秀的草坡上,青衣跪坐於地,自已就枕在她的腿上。從她手中酒杯中傳來陣陣濃郁酒香,香氣一入鼻,紀若塵腹中立感饑餓。

可是此番重見青衣,紀若塵心中喜悅暗湧,刹那已驅散了其它。他翻身坐起,忽然一把將青衣擁進懷中!

青衣臉上笑容刹那間凝固,酒盞在指間傾斜,掉落,酒漿漫灑在青青碧草間。纖長五指輕顫,猶豫一刻,終回擁過去。

她幽幽一嘆,輕輕將頭埋在他的懷中。

兩人相擁片刻,紀若塵才放開青衣,問道:“青衣,你不是在無盡海嗎,怎麽會在這裏的?這又是哪裏?”

青衣又過了片刻,才將頭擡起,面上又是柔淡如水的笑,“無盡海很悶的,我呆不大住,就又偷偷跑了出來,後來就在這裏找到了公子。依著你們人的劃分,此地該屬利州境內,離西玄山不遠。”

紀若塵不禁有些奇怪,天地如此之大,青衣怎會找得到自己?難道兩人真是有緣如此?

他這一番疑惑,已被青衣看在眼裏。她淺淺一笑,道:“公子怕是忘了青衣是妖,這個……鼻子是很靈的,一路尋著,就尋到了這裏,未曾想公子已是魂魄離體。好在公子有兩件厲害法寶守著,群邪遠避。公子未醒時只消離地,身軀就會重逾千斤,我搬不動公子,只好在這裏守著,還好公子的法寶倒沒有為難我。我守了七日,公子也就醒了。”

紀若塵奇道:“法寶?哪兩件法寶?”

“一件看上去似是尊巨大光鼎,另一樣則是一道青光,具體是什麽,我就看不清了。”

紀若塵一聽已知一個是文王山河鼎,另一件多半是那塊青石。他倒沒想兩寶如此有靈性,竟然會自行護主,以此論之,至少也得位列洪荒之屬。可是青衣不是十分畏懼文王山河鼎嗎,怎麽這一次倒是不怕了?

見紀若塵問起,青衣道:“怕還是怕的,所以要飲酒壯膽。公子……今日……”

青衣雖然仍是淺笑,但眼中淒然之意已有些掩飾不住。紀若塵凝望著她雙瞳,柔聲道:“青衣,你怎麽了,有什麽話要說嗎?”

青衣望向一旁,避開了紀若塵的目光,道:“今日已是九月初二,早過了公子訂親之期,聽說西玄山上此時已是高朋滿座,貴客雲集,萬事俱備,只等公子回山。公子既已魂魄歸竅,就早些回山吧,免得諸位真人難做。反正……遲些早些,你都是要回去的。”

紀若塵呆呆地聽著她娓娓道完,胸口就似被一塊巨石堵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此番回魂醒來,重見青衣,他下意識的不去細想時間問題,未想到還是被青衣一語道破。只是她說得也對,遲些早些,他都是要回山的。

這邊舍不下青衣,那邊西玄山上,想必顧清已等了多時。孰輕孰重,何去何從?

青衣盈盈站起,輕笑道:“世間又安得兩全之法?公子不必多想。此時西玄山上想來也該很熱鬧的,青衣素喜熱鬧,就跟著公子回山討一杯喜酒喝吧。不過青衣是妖,不知上不上得西玄山?”

紀若塵實是無言以對,只能嘆道:“為何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