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怎堪驟雨狂風

紀若塵知道,此去洛陽必有麻煩,但他仍然沒有想到,麻煩會來得如此之快。

他走了七日,才走出茫茫西玄山,進入到益州地界。此去洛陽並無時間要求,可快可慢,紀若塵索性慢慢行去,好用心體會一下闊別五載的塵世浮華。

出西玄山不久,紀若塵就踏上了一條官道,辨認了一下方向後,再前行十裏,遙遙見到柱柱炊煙升起,一座小鎮漸漸浮現。鎮口處有一家客棧,一面有些破爛的招客旗在風中飄揚著。

看到這似曾相識之景,紀若塵足足立了一刻,方才繼續舉步,轉眼間已穿越風沙,出現在客棧前,尋了張空桌坐下。

這種小地方,客棧當然大不到哪去,不過比當年的龍門客棧稍稍光鮮了一些而已。前廳中擺上六張桌子已顯得擁擠不堪,廳角是一座松木櫃台,油漆多已駁落,看上去很有一些年頭了。坐在這間小客棧之中,無論是正在面前殷勤陪笑的店小二,還是躲在櫃台後拼命打著算盤的店老板,紀若塵都覺得無比親切。

他隨意點了四菜一湯,又叫了一壺酒,就憑桌慢慢飲著,一邊觀察著客棧門口的過往人等。此地風俗,菜辣且麻,酒味雖糙,倒還有一股余香,在家釀的土酒中算是上品了。

當時天下升平,久已不生動亂,民間殷實,益州又頗為富饒,是以此地雖是荒僻小鎮,人們卻也悠閑從容,雖不富足,但顯然不為生計發愁。

紀若塵招來小二,隨手塞給他一錠銀子,就問起了附近的風土人情,地理風貌。這錠銀子足有五兩,一亮出來,刷的一聲,客棧中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銀子上,那小二更是激動得面紅耳赤,連話都說不出來,顫抖著雙手接過銀子,幾次都差點掉在地上。

小二過於激動,連喝了幾大碗涼水,方才說得出話來。小鎮周圍並無如何特殊之處,也不見妖孽鬼魅之類的禍害百姓。不過若要從此地前往東都,須得經過一座密林。此林名為黑風林,據說林中常有猛獸出沒,是以尋常旅人都選擇白日過林。

紀若塵看看天色已晚,當即長身而起,不顧小二的勸阻,離店而去。他走後不久,客棧中散亂坐著的客人也紛紛結賬,匆匆離去。

紀若塵悠然在小鎮當中穿行而過。小鎮中雞鳴犬吠,炊煙四起,人們已然在為晚餐開始忙碌了。但在紀若塵的神識之中,這安詳而平靜的小鎮卻顯得頗不和諧。小鎮不大,不過千余人聚居,然而其中竟有數十人身上帶著極微弱的靈氣。這些靈氣是如此之弱,甚至還不如一些百年古木的靈氣強,尋常修道者是斷然不會分辨得出來的。但紀若塵自修得解離仙訣後,靈覺大為增強,遠過同輩,尤其是對法器材料上附帶的靈氣感覺更為敏銳。這些人的法器雖然經過重重手段掩飾,但溢出的些微靈氣怎麽逃過得他的追蹤?

只是這些人身上道行微弱,與所佩法寶殊不相稱。要知將法寶修煉得強大不易,將法寶的靈氣掩蓋下去就更是不易。這些法寶氣息大有空靈之意,可絕不是那種沒什麽用處的凡品。

天下修道門派眾多,修道者也不在少數,但論起絕對數量,其實並沒有多少,這無名小鎮上聚集著如此之多的修道者,哪怕道行均不怎麽樣,也絕非尋常。紀若塵立在出鎮的路口,微一沉吟,心中已然有些數了。

道德宗門徒三千,以西玄山為基,歷來將整個西玄山脈都視為自己的屬地。而益州緊鄰西玄山,多少算得是道德宗的半個屬地,修道者是不能隨意行走的。若有大批道行高深的修道者來到益州,是敵則必會引起道德宗警覺,那時道德宗依地利之便,一舉圍殲敵手也是大有可能。是友的既然來到這裏,不遞個拜貼也說不過去。只有這些道行不高的修道者可以自如來去。

紀若塵知這些人心懷不軌,且自己一動,有不少都會隨著自己一起移動,那目標自然是自己了。他估了估這些人的道行,又數了數人數,冷笑了一下,足下加力,片刻間就消失在官道盡頭。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才離開了向外窺探的窗縫。

這是一間普通民宅,陰暗潮濕的正房裏擠著六七個精壯男子,房間正中擺著一張木桌,上面攤著幅繪得極難看的地圖。

那扒在窗前窺探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看上去十分猥瑣,只一雙眼睛大得出奇。他轉過身來,向一個威猛大漢道:“師兄,他往黑風林那裏去了。”

那大漢點了點頭,以手在地圖上丈量著距離,潛心計算著,看來是個粗中有細的人。

他沉吟片刻,突然在黑風林處重重一拍,沉聲道:“咱們就在這裏把那小子抓走!”

這一句話把周圍幾位同伴都嚇了一跳,當下就有人道:“師兄!行前師父交待我們暗中觀察,確定他是走益州這條線就好,切不可輕舉妄動!現下任務已經完成,這裏又是道德宗的地界,就不要多生事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