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人間(第6/11頁)

石磯遙望著紀若塵離去的背影,運起雲中居獨門秘法,以只能讓楚寒和顧清聽清的聲音笑道:“那人法訣變幻莫測,倒是沒有道德宗其它弟子的匠氣,真是讓人心動!”

楚寒哼了一聲,道:“他道法雖多,但諸法不諧,雜而不純,又能有多大前途?”

石磯輕輕一笑,道:“人家只用雜而不純的道法,可就擋住了你的八瓊真咒,這又怎麽說?”

楚寒臉色微微一變,劍眉微皺,思索起來。

那知客道人眼光老道,既然顧清問起,他只向太清池對岸望了一眼,即道:“那兩人都是我宗年輕弟子。仍向著這邊的名為尚秋水,乃是北極宮太隱真人門下。離去的該是紀若塵,目前掛名在太常宮紫陽真人門墻下。”

“紀若塵?”石磯收了雲中居秘法,先是念了兩遍紀若塵名字,然後輕笑道:“看來他很不願見我們呢,我們就有那麽可怕嗎?”

顧清負手而立,望著紀若塵消失的方向,只是微微一笑。不知為何,楚寒和石磯看到了顧清的微容,竟然面有訝色,悄悄互望了一眼。

顧清回轉身來,向那知客道長淡然道:“他現在既不願見我們,那也無妨。煩請道長指點紀若塵居處,我好明日登門拜訪。”

這一夜,紀若塵輾轉反側,即無法安心靜坐,也難以入眠。甚至於煉丹、卦象也會頻頻出錯。那一方青石已恢復了往日的樣子,安安寧寧地躺在他的胸口。他心神不寧,不論在做什麽,都會時時停下來,取出青石看上片刻。

紀若塵的生活本來很簡單,想要的東西也很簡單。只因自幼流離清苦,是以入了道德宗後,他一心想的只是保住這夢幻般的生活。在知道了一點謫仙真相以及被刺殺陷害兩次之後,他想的又只有精進道行,以備在有一日再也掩飾不住真相之時,也能有一技傍身,至少也要逃得性命。

或許是壓力過於沉重,就是在這春思洶湧的年紀,即便是身邊美女如雲,那些綺念遐思也不過在他心中一閃而逝。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心性仍其純如紙,雖然這張紙非是白色。

然而一切都已改變,在那場幻境中改變。

紀若塵只要一想到烈火焚城的刹那,痛苦就會撲天蓋地而來,痛得他無法呼吸。那非是焚身之苦,而是心內的痛。紀若塵並不知道這痛究竟是些什麽,但他無法擺脫。痛多了幾次,他也有些分不清楚焚城是真是幻,也就有些麻木了。

紀若塵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只知道大致的年紀,等到春暖花開時,他就該是二十歲了。

二十歲的紀若塵,再看白雲蒼狗時,心境已然不同。

好不容易一夜過去。

天蒙蒙亮時分,紀若塵就前往太上道德宮,要去藏經殿取幾部道藏回來,打發一下心緒不寧的時光。

專心修道時,總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但有心事的時候,金烏玉兔卻再也不肯走快一步。當紀若塵從太上道德宮回來時,天色方才大明,這時辰不過是道德宗諸人剛剛用完早膳之時。

紀若塵心事重重,徑直推開院門,大步走進正進書房,將十余本厚厚道藏往東壁邊的架子上一放,這才長出一口氣,轉過身來,刹時呆住!

書房中還有一人。

她一身素色長衫,坐在紀若塵每日坐的椅中,手肘支在紀若塵天天苦讀的花梨木書桌,手中捧著紀若塵出門前尚未讀完的《太平諸仙散記》,又給桌上的銅鼎添過了龍涎香。看那從容淡定的樣子,就如這間書房本就是屬於她的一般。

紀若塵張口結舌,四下一望,半天才敢斷定這其實是自己的房間。

哪知她微微一笑,竟然道:“若塵兄,不必客氣,請坐。”

紀若塵只覺得整個世界一片混亂,習慣性地謝了後,這才取過一張椅子坐下。直到在她對面坐定,紀若塵這才想起,這明明是自己的房間,為何反而還要謝她?

紀若塵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定力已經亂了。細細思量,除了昨日相見時那天崩地動般的幻象外,自己此次回來,從進院門時起,直至將道藏放在架子上,竟都對她的存在全無感覺!若是她心有歹意,那自己早就不知要死多少回了。看她年紀也不過與自己相若,怎地道行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甚至於此刻坐在她面前,相距不過數尺,明明就看到她坐在那裏,但紀若塵就是感應不到她的存在。只要一閉上眼睛,紀若塵就會覺得房間中空無一人。

紀若塵不禁心下駭然,這意味著什麽,他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就是因為靈覺有異尋常修道之士,不受幻象所惑,道法符咒每發必中,在歷年歲考中方能戰無不勝。而面對她時,因為無從感知到她的方位氣息,自己幾乎所有道法都無從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