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初悟

此時此刻,在中南一座不知名的深山中,一個全身黑衣的女子自天而降。她足尖剛一觸到一座光禿禿的山峰,身周之景忽然如水波般蕩漾變幻起來,當空中的波光斂去後,那女子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整座山峰其實是一玄妙法陣,雲舞華轉眼就從陣中穿出,出現在一座碧樹蔭蔭,奇花遍地的山谷中。山谷四面圍合,呈木桶狀。谷底面積遼闊,地勢平坦,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在谷中蜿蜒流過。溪旁花樹連綿,落英繽紛。人行谷中,猶入畫中。

雲舞華水袖輕擺,宛如在水面滑行般,在谷中迅如鬼魅般穿行著。山谷中星羅散布著數十棟小屋,谷中可見數十人,或耕種、或采藥、或練劍。他們一見雲舞華,都慌忙放下手中活計,施禮問好。雲舞華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一路徑向位於谷地中央的一座雅致院落行去。

眾人對於雲舞華的冷淡早已習慣,且她今日面色陰沉,身上隱隱透著冰寒之極的殺氣,就是那些與她相熟已久的人也不敢上前多說一句。行禮完畢,趕緊低頭自做自事,唯恐招惹到她。

院落圓形拱門處立著兩個白衣女子,翠眉淡掃,雲鬢高聳,玉釵斜墜,倒也俏麗動人。她們見雲舞華到來,也是躬身一禮,道:“雲師姐,谷主已經在等著你了。”

雲舞華輕哼一聲,若一陣急風卷入了院門,消失在照壁之後。那兩個白衣女子悄悄互望一眼,眼中都隱有怨毒之色。

院落幽深靜謐。轉過照壁,即見一花木扶疏,蜂飛蝶舞,青竹流泉的庭院,頗有如至江南之感。庭院前方則矗立著一座精巧別致的青磚瓦舍,依“三房一壁”的格局而建,有正堂一間,耳房兩間,加照壁一個。

這間正堂不若那些大富之家,繪金描彩,鑲金砌玉,反倒是古色古香,簡潔大方。斑駁的陽光從檀木雕花窗中透進,將室內映得暖意融融,室中布置得清雅而不失古意,中堂上掛一幅潑墨山水,筆法飛動,氣勢雄渾;兩壁則是數軸狂草,龍飛鳳舞,酣暢淋漓,皆是前代名人之作。屋角兩只青銅雲獸香鼎線條雄奇,古意盎然,一望可知必是大有來歷之物。堂中垂一襲竹簾,透過竹簾隱約可見簾後端坐著一位老人,另有兩位侍女正為他緩緩打扇。

雲舞華進門的刹那,整個房間都瞬間暗淡下去,變得陰冷了許多。她看不清簾後老人的面容,這並非她目光不夠犀利,而是竹簾上隱約的花紋實際上乃是一個五行遁陣,竹簾本身又是南荒滴血竹制成,就算雲舞華道行再高上一倍,也絕無可能看得透這幅竹簾。

雲舞華單膝點地,道:“舞華有負谷主囑托,沒能將人搶回,愧對天權古劍。”當下她扼要將當日情形述說了一番。

老人聽後默然良久,方才嘿的一聲,道:“道德宗那群老雜毛且不說,止空山幾個老鬼很有些道行,而七聖山幾個天君本事雖不怎麽樣,但是通玄天君在占蔔陰陽上久有盛名,他們會勘破此次天機倒不如何奇怪。可漱石先生劍法是好的,但若說他也會掐算陰陽,我是說什麽也不信,除非……除非他背後的那個老家夥沒死。可是適才聽你所言,當日到場的足有二十多個門派,實在是奇怪,難道是我孤陋寡聞,道上出了這麽多的高人,我卻一概不知?”

雲舞華忽然道:“師父,你不惜耗損真元將古劍天權破空送入我手,又不惜開罪諸派,就是為了搶那個小子嗎?我看他資質平庸,為人浮滑,身上又有血腥之氣,怎可能是謫仙之軀?”

老者哼了一聲,似是微有怒意,道:“舞華,這事為師已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天資聰穎絕頂,然則於世情學問上還是一竅不通!就算為師修為不夠,測度有誤,可是紫微真人修為難道也不夠,算得也不準?別的不說,單看那道德宗三位真人齊至,這又是何等陣仗?別說只是搶個人,就是把你等通通滅了也是綽綽有余!道德宗自詡名門正道,素來滿口仁義道德,行事無恥下流,這一次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開罪了這麽多門派,就只是為了搶一個客棧的小廝不成?”

這一次雲舞華無言以對。她雖然孤傲自負,然而紫微真人三十年前未閉關時已然名震天下,此番開關而出,誰又敢說他的測度不準?可是她每每回憶當時情景,特別是與那小廝對視的幾眼,總是隱隱覺得有些什麽不對的地方。這純是直覺,並無任何道理可言。

老者放緩語氣,沉吟道:“謫仙降世,乃我修道界百年來的大事。別說只是為師我損失點道行真元,得罪了道上一些門派,只要能得到謫仙,付出任何代價都很值得!哼,他道德宗也非鐵板一塊,這事也沒就成了定局。謫仙年紀十八,正是血氣方剛之時,我谷中傑出女弟子眾多,日後或可藉此誘他來投,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