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六集 己 玉牒金書 第七章 故事

丁原與一慟大師離開蓬萊仙山,禦劍東行,次日傍晚抵達東海縹緲峰。兩人躲過守山弟子的巡查,隱匿身形悄然潛入。

丁原引著老和尚到縹緲峰半山腰的一座古洞之中,說道:“咱們便在此暫歇,待到天黑便上靈空庵盜匣。”

一慟大師走入洞內,雖然光線幽暗了些,但裏面的情形依然能一覽無余。

這是一座幽長的古洞,臨近洞口的地面上鋪滿被風吹入的竹葉,洞內並不見長蟲蛇鼠的蹤跡。

一慟大師猶疑的問道:“丁小施主,這裏可會有靈空庵弟子過往?”

丁原在洞口坐下,望著外面如海碧竹婆娑輕搖,答道:“放心,這兒是竹海深處,平日難得會有人從外面經過。上回丁某曾在縹緲峰暫住十數日,每到夜間便在此打坐歇息,極是清靜。”

一慟大師一言不發,緩緩靠著洞壁雙膝盤坐,合起眼睛似是入定。

不知道的人瞧他慈眉善目,一派高僧風範,多半會生出景仰之心。決計想不到他魔功發作,陷入癲狂時的惡神模樣。

丁原也懶得多搭理他,抱元守一盤腿打坐,也好養精蓄銳,應付今夜的行動。

不消片刻,真氣遊走全身,生出一團勃然暖意,輾轉萬裏的稍許疲乏立刻不翼而飛,頓時神采奕奕,氣定神閑。

他與虎為伴,倒也不存畏懼。這個時候,一慟大師即便對自己恨之入骨,奈何有求於他,斷不會促下殺手。真正的危險,該當是在取到《玉牒金書》之後才會到來。

洞外夜色漸漸濃重,竹林裏升起柔紗般的霧嵐,輕輕蕩漾。在月華的照耀下,碧竹好似染上一層銀霜,分外靜謐幽雅。

月影西移,洞內一陣極為壓抑沙啞的“呼呼”低吼驚醒丁原。

他凝目望去,只見一慟大師身上的袈裟鼓蕩如球,獵獵作響,軀體劇顫不已。老和尚的雙目緊閉,面龐肌肉扭曲戰栗,雪白的眉毛與須髯戟張而起,映照著一層熒熒綠光。

丁原趕忙收功問道:“老和尚,你可是魔功發作了?”

一慟大師低哼一聲,算作回覆,鼻子裏噴出兩道淡淡的綠色輕煙,在面前徐徐擴散,形成一團雲霧狀,將他的臉龐遮掩得朦朧隱現。

丁原站起身,剛打算出手助他鎮住魔氣,忽然轉念道:“這老和尚自作自受,又曾害死了老道士和無為大師。我雖立下誓言如今不能殺他,卻也犯不著幫他療傷。讓他多吃一點苦頭,也能稍解我心頭之恨。”

他正自遲疑間,一慟大師驀然發出一記低低嘶吼,宛如負傷的野獸怒嚎,雙目乍啟,綻出懾人綠光,兩簇詭異妖艷的鬼火在眼眸裏燃燒閃爍。一股濃濃的綠色煙霧從嘴中溢出,胸口猛烈的起伏喘息,發出“嗚嗚”的低鳴。

丁原見勢不妙,急忙雙手捏作法印,封出一道結界鎖住洞口。

夜深人靜之際,空山萬籟俱寂,一慟大師的吼聲足可傳至山顛靈空庵。萬一引來守夜弟子,徒增麻煩。

他剛設下封印,一慟大師猛從地上一躍而起,光禿禿的腦袋狠狠撞向對面堅實的石壁,“嘩啦”一聲轟塌一片山石,他自己也受反沖之力搖搖晃晃連退數步,可腦袋上除沾了些石屑泥塵外,並無任何皮肉外傷。

只是這一下撞擊帶來的疼痛,令他稍稍舒服了一些,神志也由此一清。

一慟大師站在原地,雙手合十,喃喃低頌起一段清心除魔的佛經,語速越來越快,壓抑的顫抖卻越來越明顯。

他周身的光霧迅速轉濃,慘綠的光瀾籠罩著洞內,若非有結界的封擋,早溢出了竹林。體內的魔氣從丹田汩汩冒起,千軍萬馬般奔騰不休,沖擊著諸處經脈要穴,直如沸水就要蒸騰滿溢而出。

修煉三甲子的佛門功力應運而生,頑強護持住心脈不讓魔氣攻陷,卻也無力照管其他的地方。

兩股水火不容,卻同樣渾厚絕倫的真氣翻江倒海,來回拉鋸,堵在他胸口的丹丸之地,郁積成川,一慟已近乎窒息,呼呼氣喘。

他終於忍受不住這非人的煎熬,怒吼道:“狗屁佛經,狗屁佛祖,老衲敬你拜你又有何用?”右手五指張開,竟是一爪插進自己的胸膛。

“噗”的一聲,五個森森血洞裏淌出汩汩鮮血,錐心的劇痛令他幾欲昏厥,可胸口鼓脹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的減輕。

他心頭的靈覺與神志被一點一滴的吞噬,好像緩緩墮入無底的深淵裏。

周圍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與孤獨,有無數的魂魄隱藏在暗處發出此起彼伏的嘲笑與哀嚎,不斷振蕩著他的耳膜。

他怒聲吼道:“一心,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你想看老衲的好戲,你想看我被魔氣吞噬,你想看我狼狽不堪。如今我就是了,你來看啊,來看啊!”

他腳步蹣跚,在洞內跌跌撞撞的遊走,雙掌不停的轟出,“砰砰”擊在石壁上,激得山石飛濺,塵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