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六集 己 虎落平沙 第九章 有我

忽然中,丁原腦子裏浮現出墨晶蒼白的面容。

她如今的境遇跟當年的老道士不是有幾分相像麽?在師門與朋友道義之間,連老道士都難以取舍,何況是她?

這麽一想,丁原對墨晶的惡感又稍去幾分。

淡言真人接著說道:“那晚翠霞派與另外四家正道門派從東南方攻入婆羅山莊,我對上的是魔教七衛之一的方嵊,等我將他擊退後,山莊內早亂成一團,赫連夫人不知去向。

“羽教主卻端的了得,以一人之力連敗平沙島與燕山派兩家掌門,第三個出場的乃是雲林禪寺的上任掌門無妄大師。兩人在婆羅山莊的斷巖崖上激戰一百二十回合,無妄大師以‘六道輪回杵’擊中羽教主的背心,自己也被羽教主在胸口上印了一掌,回寺後不到三日便仙去。”

丁原嘿嘿冷笑道:“用車輪大戰也擺不平人家,怪不得古書上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丁原不平七大劍派圍攻羽翼濃,有意把那句話的意思按照字面曲解,而實質的涵義其實恰恰相反,乃是說明邪不抵正的道理。

老道士也不反駁,喟然道:“羽教主號稱當時天陸魔道第一人,絕非虛傳,除非是海外三島的掌門人物親自出手,否則單打獨鬥,即便是正道的頂尖人物也要甘拜下風。

“可惜不曉得為何,他受了無妄大師一杵後,突然口中噴血,雙目盡赤,竟是走火入魔的跡象,前任太清宮的掌門青炎真人以為有機可乘,便接在無妄大師之後,禦動仙劍偷襲羽教主。”

丁原雙眼一翻道:“堂堂一派掌門,也會用這卑鄙伎倆麽?”

淡言真人沒有回答,說道:“羽教主胸口中了青炎真人所發的‘無明動天劍’,頓時墜落到斷巖崖下的萬丈深潭,連屍首也沒能留下。

“可他也沒放過對手,驅動魔劍‘破軍’將青炎真人炸得屍骨無存,慘死當場。這一場惡戰驚心動魄、慘不忍睹。”

淡言真人忽然輕聲苦笑道:“青炎真人乘人之危,七大劍派聯手圍攻,而我面對赫連夫人和羽教主橫遭不幸卻袖手旁觀,這些事,對還是不對?若說我平生最大愧疚遺憾,莫過於此。”

丁原沒有說話,他驀然體會到老道士在平靜的面容底下所深藏的痛苦與矛盾。

一面是正魔決戰,一面是知己相傾,縱然手中有劍能辟萬軍,奈何是拔劍茫然,無以為是。

何為正,何為魔?什麽是錯,什麽是對?這個分界原本簡單,但當你真正身臨其境時,又那樣難以抉擇!

“到得天明時,除了赫連夫人在魔教七衛的保護下得以脫身外,其他的人基本戰死殆盡,卻無一人願投降認罪。”

淡言真人道:“惡戰將了時,誰知魔教四大護法中的‘風、雲、雷’也先後率部趕到,接著便再是一場天昏地暗的血戰。

“這場大戰一直到第二日黃昏才結束,魔教九使全數陣亡。風雪崖身負重傷,依仗著奇門遁甲僥幸脫身;雷霆被逼得元神出竅,險些與碧落劍派的七位真人同歸於盡,最後還是碧落七子不欲死拼,閃開一條生路令他遠遁。

“布衣大師也被越秀劍派打成重傷,修為幾乎喪盡,最後是我出手救下了他,送至棲鳳谷隱居。後來大師大徹大悟,削發為僧,皈依佛門,那便是你日後見到的布衣和尚了。”

淡言真人道:“留守大明宮的是殿青堂,一見局勢難以挽回,索性一把大火焚了魔教總壇,從此也不知下落。曾經顯赫一時的魔教,就這麽在一夜一日間化為泡影,而正道七大劍派亦付出了近三百年來最慘痛的一次傷亡。”

丁原問道:“那麽赫連夫人脫身後,七大劍派就未曾再有找尋她的下落麽?”

淡言真人道:“正道各派一直都有派人查尋,但赫連夫人宛如憑空消失,任誰也找不到她的蹤跡。直到八年多前一個清晨,我正在紫竹林中采摘兩味草藥,卻突然發現赫連夫人滿身血汙,氣若遊絲的昏倒在林中。

“她當時臉上覆著面具,因此我起初只當她是一般的婦人,等我救她回屋後,才發覺自己救回來的,竟是失蹤整整十二年的赫連夫人!”

丁原“啊”了聲道:“我娘親怎麽會到翠霞山來?”

默算一算,不就和自己偷偷去尋巴老三的晦氣,回家後卻不見娘親的那日差不多時日麽?

淡言真人道:“赫連夫人當時所受之傷極重,已是內臟移位,經脈全斷,全然沒了生機。我只有趕緊稟明掌門師兄,求他施以九轉金丹救治。得師兄恩允,赫連夫人服下金丹總算回過一口氣來,我這才知道,十二年間,她一直喬裝隱居鄉下。”

丁原問道:“這麽說淡一師伯也知情,因此他才將我安排到你的門下?”

老道士頷首道:“是。赫連夫人那夜從婆羅山莊突圍後,身邊的護衛傷亡殆盡,她身負重傷不能行遠,就在洛城府附近的一處鄉間民宅借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