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曉寒春山 第四章 山

“當——當——當——”悠揚柔和的晚鐘回蕩在暮色青山間,雲林禪寺沐浴於黃昏霞光之中,紅墻碧瓦被夕陽鍍上了一層淡淡金色,顯得無比靜謐肅穆。一條青石鋪就的山道自山門迤儷而下,兩旁青松參天,溪澗淙淙,直沿伸進山中綺麗多彩的雲嵐深處。

連下兩天的大雪終於在中午時分停下,厚厚的積雪將這青翠山色銀裝素裹,更有晶瑩的冰棱懸掛於松石亭閣,閃爍著熠熠光輝。

一個黑衣男子徐徐行走在幽靜的山道上,耳中聽得鳥鳴澗湧,背後是一輪渾圓落日漸漸下沉。蒼山負雪,晚霞滿天,他便如閑庭漫步躑躅風裏。

巍峨的山門越來越近,那山門上的巨幅匾額已經清晰可見。傍晚朦朧如霧的光線裏,“雲林禪寺”四字靜靜的閃耀著金輝。

黑衣人走完最後一級山道石階,擡起頭端詳了片刻的匾額,然後向著侍立在山門外的八名知客僧人澹然道:“請小師傅通稟一心大師,便說蘇真踐約來了。”

聽到黑衣人的名頭,八名知客僧人同時面色微變。數日前蘇真孤身闖上雲林禪寺連傷數名佛門高手,更在金佛上題下侮辱之詞,早成為轟動全寺的大事。

這些知客僧人不過是雲林禪寺的三代弟子,身分較為低微,故而那日未有見過蘇真的真面,但對其大名卻如雷貫耳。想那雲林禪寺開山千多年,與翠霞派並稱天陸正道七大劍派之牛耳,何曾被人如此淩辱過?

八名知客僧人中年紀最長的一個法號喚作“靜晦”,生性也是沉穩持重,聞言朝著蘇真躬身合十道:“請施主稍待片刻,小僧這便去稟告。”

蘇真雙手負後輕輕頷首道:“叨擾了。”

靜晦快步走進山門,消失在一堵照壁後。他的身份在雲林禪寺中自不能隨意叩見方丈,因而需先將此事稟報於掌管寺中外事的執香殿首座一愚大師。如此輾轉通報再等到一心大師知曉,自需耗費不少工夫。

蘇真卻出奇的耐心,眼看日薄西山,山中光線越來越暗,他臉上也不見半點焦急不耐。那七個知客僧人不時緊張的望上他幾眼,惟恐這個名動天陸的大魔頭突然狂性大發暴起傷人,自己不免要遭池魚之災。

可怕什麽來什麽,蘇真倒還沒有發難,山門內卻闖出數名僧人。當先一人身材魁梧一臉怒氣,根根黑色虬髯倒卷而起,一見蘇真便喝道:“好你個魔頭,竟還有膽再登我雲林,莫非真當我佛門子弟是好欺負的麽?”

蘇真認出他來,卻是當日下山截殺自己,搶奪《曉寒春山圖》的眾僧之首,雲林禪寺大悲殿首座一正大師。

他朝這身材高大的老和尚一翻眼,鼻子裏哼道:“雲林禪寺難道成了阿鼻地獄,旁人都來不得了麽。”

一正大師怒道:“旁人都來得,惟獨你這魔頭不成!”

蘇真“哈”了聲,慢條斯理道:“可惜蘇某不僅已經來過一回,還好端端的離去,也沒見誰有本事把我留了下來。”

這話正戳在一正大師傷疤上,他臉色漲紅盯視蘇真道:“今日貧僧偏就要把你留下!”

蘇真不以為然道:“出家修行之人,卻動不動就發偌大火氣,縱有慧根怕也有限。那日蘇某便已領教過閣下高招,似乎吃虧落敗的正是大師。你既然不死心還想動手,蘇某奉陪就是。”

一正大師上下掃視蘇真,頷首道:“好,貧僧見你重傷在身不便出手,也不為己甚。你只要能接下我三掌,貧僧就送你入寺!”

蘇真面露譏色,道:“就大和尚你這般的角色,也配與蘇某說什麽三掌之約?只管出招,且看是誰先倒在山門之前?”

一正大師被蘇真連連譏諷怒火直撞心頭,更不多話右掌一立劈向蘇真面門,喝道:“第一掌!”

他知蘇真修為通天,因此甫一出手就是苦心修煉了近兩甲子的雲林禪寺絕技“金剛伏魔印”。尋常禪寺弟子打出一掌勢必要凝神聚氣,直至佛門真氣在經脈裏遊走一轉方始有成。可一正大師功力著實深厚,居然擡手就打,轟出一團金蒙蒙的光印。

那幾個知客僧見一正大師與蘇真動起手來,頓時又急又慌。無奈一正大師在寺中地位極高,又是性如烈火,誰也不敢上前勸解。

蘇真傷勢未愈不能硬接,但以他的個性更不肯服軟認輸,正要施展身形還以顏色,卻聽有人叫道:“哎吆,這怎麽打起來了?”

話音未落下,一道胖大身影閃電般掠來,雙掌在胸前合十一推,發出道淡金色柔和罡風,正擊在了一正大師掌風上。“轟”的一聲,兩股掌力源出同宗,迎面對撞之下互相抵銷,化作縷縷清風飄蕩開來。

一正大師瞪眼怒目望著來人道:“一愚師兄,你為何要阻攔我驅逐這魔頭?”

蘇真也向來人瞧去,就見靜晦正恭敬的跟在這身著紅底金邊袈裟的老僧身後。這老僧大腹便便,滿臉富態,面上的肥肉堆起大把笑容,偏生兩只眼睛生的極小,直眯縫成了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