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十七章 瘋皇

慈皇的頭發變得灰白,臉上帶著嘲諷與冷漠的神情,肚子裏裝滿了憤世嫉俗的詞匯,這些詞比寒冬裏的狂風更具破壞力,聽者無不心灰意冷,瑟瑟發抖,但是沒有將士因此逃離,不只因為他是人類的皇帝,更因為他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強意志,就是靠著這股意志,聖符皇朝最後一支軍隊才得以留存,將近十萬人才能在亂世中活下來。

他帶領三十多名隨從——這是最精簡的隊伍了,他們手裏的旗幟能夠證明慈皇的身份——來見慕將軍,慈皇本不同意這種安排,但是聽說祖師塔就在城外之後,勉強同意了。

相距十裏能夠清楚望見祖師塔的時候,慈皇第一次停下,冷笑一聲,“絕情棄欲,道士們還真是絕情棄欲,即使殺死了億萬生靈,也能無動於衷,可他們擺脫不掉一種情緒,那就是炫耀,瞧他們的塔,比聖符皇朝的城池更高。他們假裝對什麽都不在意,然後等著凡人羨慕他們、崇敬他們。”

包括懷璧王在內,隨從們一句話也不說,大家都知道與慈皇是沒法溝通的,甚至會有危險。

慈皇催動麒麟繼續前進,那是一頭傷痕累累的麒麟,一只角斷了,身上的鱗片也不齊全,四肢卻依然有力,一躥仍有十幾步遠,要控制速度才不會將馬匹落得太遠。

相距三裏左右的時候,慈皇再次停下,這回他望向的是斷流城,“聖符皇朝的城鎮都被毀了,它卻保持原樣,還穿上一身冰甲,這意味著什麽?難道城池也會背叛?啊,它的確會背叛,早在西介國出現一位公主的時候,它就已經背叛。西介王是誰?皇帝又是誰?斷流城都不在意,它只知道有一位公主,有一位將軍。嘿,最後它連自己的居民都背叛了。”

慈皇扭頭對懷璧王說:“我們要重新征服這座城,然後將它摧毀,它沒有資格獨自聳立在這個世上。”

“是。”懷璧王應道,就算慈皇讓他單槍匹馬沖向火海,他也會答應下來,踏浪國已亡,他這位諸侯王不比普通的隨從地位更高。

馳近祖師塔,慈皇第三次停下,這回什麽也沒說,只是擡手示意隨從們留在原地,然後他一個人騎著麒麟來到塔下。

慈皇仔細打量,過了一會,慕行秋從塔後繞過來,一只手按在塔身上,說:“懷璧王向你說清楚了吧?”

“嗯,他說你失憶了,忘記了五行之劫以前的大部分往事。”慈皇沒戴頭盔,這也是他與軍中將士的明顯區別,“這倒是一個不用遵守君臣之禮的好借口。”

慕行秋笑了笑,他聽殷不沉講過許多事情,相信自己即使沒有失去記憶,與慈皇之間也不存在君臣之禮,他用右手按著塔身,繼續繞圈。

這是新的寫符方式,速度更快一些。

慈皇將這種行為當成蔑視,但他將怒火隱藏在心裏,“赫赫有名的祖師塔,法力強大的道統至寶,居然是這樣一副模樣。”

祖師塔雖然比城墻還要高大,但是外表斑駁古舊,像是在斷流城外矗立了成千上萬年。

“祖師塔也和道士一樣,是座虛偽的塔!”慈皇大聲說,好像塔也能聽懂自己的話,“既然強大,何不顯露出來?放出光芒萬丈,來一個地動山搖,讓凡人恐懼,讓眾生匍匐在地,豈不是更簡單?”

慕行秋又繞過來,“法術內斂意味著控制,控制意味著另一種力量,祖師塔必須管好自己的法術,不能讓它們隨意泄露。”

“嗯,沒錯,平時要控制,不能泄露力量,一泄就是萬裏,殺傷無數。”慈皇從麒麟背上跳下來,大步走到慕行秋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還記得熏皇後嗎?”

“西介國公主?據說我應該認識她。”慕行秋從殷不沉那裏聽說了許多往事,腦子裏卻沒有印象。

“她是我的皇後,可她喜歡的人是你。”慈皇目光冰冷,幾縷鐵灰色的頭發被寒風拂動,像是最後一面旗幟。

慕行秋邁步繼續繞圈,慈皇讓開,與他並肩行走,“她已經死了,一切煙消雲散。”

慕行秋沒吱聲,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緒,慈皇就像是一匹瘋馬,沒有受到鞭策也跑個不停。

“你要向昆沌挑戰嗎?”

“我正在挑戰。”慕行秋已經找出祖師塔內的昆沌法術,寫符就是排兵布陣,時機一到,就要發起決戰。

“昆沌是萬惡之源,他欺騙了所有人,還要毀滅整個世界。道統要為此負責,起碼要負失察之責,但道統也是受害者,所以尚可原諒。”

“據我所知,我早已退出道統。”

“我知道,這是多年前的事了,可是沒人能真正退出道統,只要你按照道統的方式修行,獲得了道士的力量,你就永遠都是道士。‘道火不熄’,道士們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要求的。所以你還是道統的成員,祖師塔就是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