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十四章 慕家人

慕行秋正滿腹心事地過河,莫名其妙地被人叫住,轉身望去,看到一名十六七歲的青年,身上裹著厚厚的皮襖,右手拎著一盞明顯是道統法器的油燈,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就是左流英?”青年將油燈放在雪地上,解下背上的包袱,也扔在地上,然後伸手握住從皮襖裏露出一截的刀柄。

這人出現得比道統祖師還要突兀,那盞油燈雖是法器,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施展,純粹用來照明,見慕行秋不語,青年慢慢拔出腰間的短刀,那是柄不錯的刀,刀身兩面刻著一連串的符箓圖案,但是法力已經消耗殆盡,只剩下裝飾作用。

在青年身後的雪地上,深深的足印一直通向不可見的遠方,他真是在河道裏一步步走來的。

“我不是。”慕行秋搖搖頭,邁步要走,青年是一名普通的凡人,或許是太無知,或許是心智不全,才會來斷流城向左流英挑戰,慕行秋不想參與進來。

青年有點失望,刀身垂下,指著黑暗中的冰凍之城,“這裏不是斷流城嗎?”

“是。”慕行秋邊走邊說。

青年看了看地上的油燈與包袱,提刀追上來,“等等。”

慕行秋止步轉身,耐著性子說:“這裏是斷流城,我不是左流英,他也不在這裏,你想找他比武,幾個月以後再來吧。”

“你是誰?”青年語氣很沖。

“與你無關。”慕行秋轉身又要走。

青年加快腳步跑上來,擋在慕行秋身前,橫刀在手,“我聽說左流英是個老妖怪,好幾百歲了,相貌卻像是十幾歲,他會法術,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熱——你可挺像。”

正是深冬季節,河水都結冰了,慕行秋還穿著單衣,腳上的布鞋有幾處裂口,的確顯出幾分古怪。

慕行秋冷冷地說:“我若是左流英,手指頭都不用動就能將你殺死,何必隱藏身份?”

“對啊,你為什麽要隱藏身份?我問過你是誰了,你卻不說。大家都將左流英說得很厲害,我不相信,就算他真有三頭六臂,我也不怕,大不了一死,該報的仇總是要報。”

這個人不僅無知,還很狂妄,慕行秋忍不住哼了一聲,甚至沒用符箓和法力,一擡腳,人已經從青年身邊掠過,青年連目光都跟不上,更不用說手中的刀,雙腿不知為何突然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慕行秋大步向前走,在江南的時候,他見過類似的妄人:由於居住分散,沒見過真正的道士,他們對傳言秉持懷疑態度,以為兩年多前的五行之劫是一場自然災難,昆沌根本不存在。

大部分妄人對危險充耳不聞,永遠不會離開故鄉半步,這名青年知道左流英和斷流城,還能一步步走來,算是妄人中的妄人。

慕行秋走出一段距離,又轉過身來望了一眼,那名青年大概相信他的確不是左流英了,揀起地上的包袱和油燈,正向西岸的斷流城走去,他沒有法力,在厚厚的冰雪中行走艱難,短短的一裏多路走得像蝸牛一樣緩慢。

慕行秋心中突然生出感觸:他和青年都是妄人,青年提著刀要向左流英挑戰,他的實力在昆沌面前又何嘗不是如此渺小?

青年正低頭迎風走路,猛然發現前方幾步之外有人攔路,吃了一驚,扔掉油燈和包袱,再次拔刀,“我就知道你是左流英,找到兵器敢跟我比武了?”

“我叫慕行秋,想問問你跟左流英有什麽仇?”

青年睜大雙眼,像是白日見鬼,“你……你是慕行秋?”

“你認得我?”慕行秋也覺得詫異,這名青年像是來自僻遠山村的無知者,卻偏偏知道左流英、斷流和慕行秋的名字。

青年搖搖頭,“我不認得你,只是聽說過‘慕行秋’這個名字——不可能,一定是重名,可你真的不是左流英?”

“我有自己的名字,為什麽要冒充他?”

青年似信非信,但還是收起單刀,“真巧,我也姓慕,羨慕的慕,跟你一樣吧?我叫慕烈,說來可笑,我們慕家有一位曾祖就叫慕行秋……你不會故意編名字占我便宜吧?”

“我根本不認識你。”

“說的也是。”慕烈很單純,一旦相信慕行秋並非左流英,而且是同姓人,態度立刻變得親切起來,挎上包袱、拎起油燈,“你怎麽會在斷流城?我三天前經過一個村莊,那裏的人說城內沒人居住,被一群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占據,所以我一見你就以為是左流英。”

“我也剛來不久,你還沒告訴我你與左流英有什麽怨仇。”

“我弟弟兩年前被左流英搶走了,我來報仇,還要救回弟弟。”

“你弟弟是元嬰?”慕行秋立刻明白了。

“我不知道什麽是元嬰,不過他出生沒幾天額頭上就出現了圓圈形的紅印。不管我弟弟是什麽,左流英都不能將他搶走。”慕烈恨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