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五章 自己的路

空氣中湧動著奇異的法術,非敵非友,非真非幻,感覺最遲鈍的凡人也能伸出手來觸摸到一陣和風,境界最高的道士以天目不過多看到一片片漂浮的暗光,借助這些法術,誦經聲像是又插上一對翅膀,傳播得更快更遠了。

施含元深感驚訝,其他道士都在認真施法,不敢稍有分心,只有他是護法陣主,可以在安全期間暫時脫離法陣。

他從身邊的眾多法器當中挑了一件無影明鏡,升入空中,更直接地感受空氣中不知名的奇異法術,片刻之後,他轉向數十裏以外的符箓山峰,飛出沒多遠又改了主意,調頭進入山谷。

符箓只是奇異法術的眾多來源之一,最強大的助力似乎就在谷內的凡人中間。

大部分凡人還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怕的並非具體某種威脅,而是不知道威脅是什麽、何時會降臨,奇異的法術、道士的誦經聲、天空中閃過的火焰,都預示著大難正步步逼近,凡人卻是兩眼一摸黑,除了寄希望於強者的保護,別無它法。

只有極少數人例外,他們被另一種奇跡吸引住了,分不清這是福是禍、是喜是憂。

施含元手中的無影明鏡照出大量的法術痕跡,光影縱橫交錯,似乎比近百名道士組成的法陣還要強大。

沒有凡人看見空中飛行的道士,施含元在山谷中繞行一圈,停在空中,神情既困惑又興奮。

山谷裏有七名嬰兒額映火圈,正是他們將符箓、陣法和誦經聲廣為傳播,遠遠超出他最初的預計。

“左流英是對的。”施含元自言自語,很快,他收起銅鏡,臉上的困惑與興奮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原來他們就是昆沌尋找的‘大魚’。”

道火之攻的強大壓力令嬰兒的某些能力提前覺醒,順勢也給他們留下了明顯的印跡,不只是額上的火圈,還有凡人的態度。奇異的嬰兒正引起越來越的關注,人群向他們聚攏,爭著想要看一眼,有一些人已經跪下跪拜,嬰兒的母親更是驚訝無比,將孩子捧在懷中,好像得到了一份不該屬於自己的巨大財富。

只有像左流英那樣的道門子弟才會在娘胎裏就開始修行,凡人的嬰兒本該正常長大,時機恰當的時候,會有道士暗中傳授呼吸吐納之法,一直到十來歲才正式成為道士,經過這一夜,他們的命運卻將與眾不同。

這是比額上的火圈更明顯的印記。

施含元在空中施展大神通,火圈像傳染病一樣在眾人額頭上擴散,不只是嬰兒,連大人也有,這些火圈沒有任何法力,可凡人是分辨不出來的,他們只感到驚愕,對嬰兒的崇拜剛剛產生就消失了,人人都擡手觸摸自己發燙的額頭,同時打量身邊的人。

但這樣還不夠,施含元的法術能瞞住凡人和大部分道士,但是對昆沌來說,真假印記的區別一目了然。

昆沌到底躲在哪裏?接下來他要對這些嬰兒做什麽?施含元一無所知,他只明白一件事,如果自己不出手幹涉的話,山谷裏的七名道根嬰兒前途堪憂。

山坡上,道士還在陣中施法,道火之攻越來越弱,他們不需要服月芒道士的保護也能堅持下去,數十裏外的峰頂,慕行秋等人無聲無息,施含元望了一圈,找不到可信賴、可依靠之人。

“我不是左流英。”他對自己說。他不是左流英,對未來看不到那麽遠,剛成為高等道士沒有多久,不習慣也不擅長布置宏大的棋局,更不會使用他人為棋子,非不願,實為不能,“我就是棋子。”

施含元對自己的角色並無不滿,他嘆息的只是這個角色何其不堪,而這世上竟然還有比死亡更難面對的事情。最讓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無論怎樣努力,最終可能還是逃不出昆沌的手掌,那樣的話,他將永遠沒有機會洗清身上的罪名。

嘆息與悲哀並不會影響服月芒道士的決定,施含元第二次施法,向山谷中的凡人顯露自己的真身。

在黑暗中驚慌失措的凡人紛紛擡起頭來,看到了一名殺氣騰騰的道士,一手持劍,一手握鈴,全身散發火焰似的光芒。

“凡人!無用的凡人!”道士用威嚴而恐怖的聲音大聲說,“是你們束縛了道士的手腳,為什麽死去的不是你們?”

個別人認得他是道士的首領,不久之前還是山谷中所有人類的保護者,突然間就變成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人群驚訝地望著他,沒有尖叫、沒有逃亡,像一群溫順的羊。

施含元揮劍搖鈴,一團團的火球從劍內射出,迎風而長,毫不留情地撲向地面上的人類。

尖叫聲終於響起,營地陷入一片大亂,人們奔跑、踩踏,壓抑已久的恐懼終於徹底釋放出來,就算是第九層念心幻術也彈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