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烏雲壓頂

烏雲靜悄悄地占領天空,早晨下了一場小雨,雨後沒有天晴,雲中的水分更是絲毫未減,反而增多了,雲塊像鉛一樣堆在空中,沉重得緩緩下墜,好像有一只手在拎著它們,而這只手疲憊得就要堅持不住了。

任誰看見這樣的雲都會覺得暴雨將至,可直到午時以後,雲層只是越垂越低,偶爾撒下幾滴雨,像是出陣挑戰的小將,身後的大軍卻遲遲不肯發起沖鋒。

沈存異站在屋檐下,擡頭仰望,看的不是鉛雲,而是自家望樓上的那個人。

鎮外的道士都退了回來,分散各處組成法陣,對抗空中的烏雲,這對他們來說太勉強了,外面有三千正統道士和五萬名修士,更不用說還有兩名服月芒道士和一名服日芒道士壓陣,他們能堅持到現在只有一個原因:對方還沒有使出全力。

張香兒和兩名同伴站在沈家的望樓上,輪流維持法陣,面對空中烏雲戲弄式的步步緊逼,誰也沒有退讓,也從不談論這個話題。

沈存異屏住呼吸,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多站一會、多看一會。

“你連組建法陣的資格都沒有嗎?”一個聲音偏偏在這個時候傳來。

沈存異臉一紅,尷尬地咳了兩聲,轉身看了一眼殷不沉,“我有別的任務。”

“跑腿送信,任務還挺重的。”殷不沉譏諷道,對實力不如自己的人,他從來不會嘴軟。

沈存異飛快地向望樓瞥了一眼,張香兒等人還在維持法陣,輪到休息就專心存想,“我們的事情不用你管。異史君呢?還在研究碎片?”

“老君的事情也不用你管。”殷不沉向天空望了一眼,“真搞不懂道統是怎麽想的,往常與妖族作戰的時候,不都是以少擊多嗎?怎麽對付野林鎮卻要以多欺少?好幾萬人搞出這麽一大團烏雲,還不如施含元三天前的見風長。”

沈存異雖是道士,身上卻沒有多少灑脫,無意與殷不沉閑聊,又不好意思走開,只好敷衍道:“段道友說了,這是一種儀式,所有參與屠戮野林鎮的道士和修士,即使只是旁觀,手上也會沾上鮮血,這是我們鮮血、道士的鮮血,沾上的人從此永墜殺道,這才是施含元的目的。”

“嗯,這像是小蒿會說出來的話……咦,你的意思是說妖族和凡人的鮮血就不重要了。”

“那不一樣,戰鬥雙方都是道士,所以才會……殘殺同道是一項重罪,左流英再殘暴也只是將叛道者送入拔魔洞,施含元卻要全部殺死,這中間……這中間……”

“我明白。”殷不沉矜持地點點頭,“和妖族的陣前獻祭差不多,尤其是那些愚蠢的獸妖,打仗之前總是先殺一兩名同伴,以此鼓舞鬥志,他們以為能用仇敵之血洗涮戰友之血,真是蠢得可以,但是挺有效果。”

沈存異一點也不覺得這兩者有何相似之處,但他無心反駁,忍不住又擡頭望了一眼。

“看來你沒多少信心啊。”殷不沉說。

“信心?你是說對這場戰鬥的信心……誰說我沒有?咱們三天前能擊退施含元,今天也能,楊道友已經做好安排了。”

“啊,三天前,我記得,除了被萬子聖母控制的三魂怪,只有我敢於沖上去迎戰服日芒法術,跟隨道尊多年,從他身上我得到不少勇氣,他教給我一個道理:如果避無可避,與其逃跑不如迎頭而上,對手想跟你保持距離,你就想方設法消除距離。”

“道尊是慕行秋叔叔吧,他的話很有道理,就有一點,想接近高等道士可不容易……”

“嘿,你算什麽?一個小道士而已,居然敢質疑道尊的話!”殷不沉搖搖頭,“不對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說你沒有多少信心,因為你不想死後留憾,所以很想在死前把該說、不該說的話都抖漏出來,沒準結個緣……”

“噓噓。”沈存異臉更紅了,雖然當初離開皇京的時候他曾經大膽地表明過心跡,可那是對著道統塔,張香兒不在現場,現在的他即使只是遠遠一望,心中的勇氣也沒剩下多少。

“別急,等道統全力發招,整個野林鎮都會‘噓噓’了。”殷不沉很喜歡這句話,自己先滿意地笑了。

沈存異有點困惑,“你怎麽一點也不害怕?”

“我為什麽要害怕?難道你以為我的膽量還不如你?三天前我沖進見風長殊死搏鬥的時候,你在哪裏?三魂怪是誰大老遠送來的?又是誰以魔尊正法供養他的?沒有我,他就是三頭六臂的廢物。”

沈存異被一連串的質問逼到了角落,臉愈紅而嘴愈笨。

“我們當時都在山峰上,看到閣下的‘英勇事跡’了。”有人替他做出回答。

張香兒不知何時從望樓上飛下來,就站在沈存異身後,沈存異一轉身,臉上已經紅得像是煮熟的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