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沒有計劃的計劃

左流英像正常人一樣吃飯、睡覺、無所事事,沒做過片刻的修行功課,有時候當他坐在門前台階上的時候,看上去像是在存想,可是曾拂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只是發呆。

他的身體已經復原了,內丹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問題,他就是對修行失去了興趣。有一天,鄰居家裏的小狗一時迷路,從虛掩的院門沖進了曾拂的家,與左流英對視片刻,脆脆地吠了一聲轉身就跑,在那一刻,左流英流露出明顯的興趣,眼睛眨了眨,好像要叫住那只小狗,最後卻沒有開口。

曾拂看在眼裏,走過去問:“你打算在我這裏住多久?”

左流英擡頭看著自己帶大的孤兒,對她臉上的細細皺紋感到不可思議,“我不知道會是多久,我現在沒有任何計劃。”

“好。”曾拂聽到這句回答就夠了,她沒去鄰居家要小狗,它太普通,壽命短暫,配不上極少變化的左流英,次日一早,她去了一趟皇宮,傍晚才回來,懷裏抱著一只出生不久的銀角麒麟。

“麒麟的壽命比較長,能陪你多玩一會,不過我提醒你,想走可以,一定要提前告訴我,我好將麒麟送回去,它有父母,犯不著住在我這裏,養它的是你,不是我。”

坐在台階上的左流英點下頭,伸出手臂,剛剛滿月的小麒麟掙紮著從曾拂懷裏跳到地上,跌跌撞撞地跑到左流英身邊,伸出舌頭舔他的手指。

曾拂在庭院裏準備了一張躺椅和一張凳子,左流英卻只願意坐在西廂房門前的台階上。

“還有,如果你想給麒麟起名字,不準叫‘跳蚤’什麽的,你讀過的書那麽多,一定要想個高雅別致的名字。”

左流英從來不給靈獸起名字,曾拂只是以防萬一。

就這樣,左流英開始飼養麒麟,他在這方面經驗豐富,從來不用曾拂幫忙,偶爾施展法術保持潔凈,除此之外,他再沒有用過其它法術。

兩個月後,小麒麟長得異常壯實,而且十分淘氣,曾拂剛剛收拾完的地方,就被它折騰得亂七八糟。曾拂的“敵人”除了灰塵,又多了一個麒麟,戰鬥每天都在進行,最後曾拂給它起了一個名字——掃帚,因為她每天至少一次要拎著掃帚追趕這只過於活潑的麒麟。

麒麟每次都迅速跑到左流英腿下,從膝蓋中間用紅寶石似的眼睛盯著曾拂。

“怪不得慕行秋要給麒麟起名叫‘跳蚤’,這些家夥一個個都不省心,根本配不上高雅的名字。掃帚,給我出來,桌子下面的水漬是怎麽回事?”

左流英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也不動,安靜地用雙膝保護著小麒麟,曾拂若是太生氣,他就施展法術將不該有的痕跡去除。

曾拂並不如看上去的那麽惱怒,事實上她很開心,有時候甚至會不自覺地哼出歡快的曲調,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偶爾她也能抓住掃帚,拎在手裏狠狠地訓斥一番,卻從來舍不得真打一下。

麒麟三個月時開始生角,頭頂又疼又癢,經常會忍不住在墻角摩擦,這不僅會造成擦傷,還會影響到長大後角的形狀,是曾拂給掃帚頭上纏裹厚厚的布條,時刻看著它的動向。

於是,名叫掃帚的銀角麒麟像小病人一樣接受無微不至的照顧,它卻不像龐山靈獸那麽通人性,找準一切機會從曾拂或者左流英身邊跑掉,用包著厚布的腦袋去撞墻、撞樹,嘴裏發出昂昂的叫聲。

忙亂而有序,曾拂非常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是每當閑下來的時候,她都會悄悄望向左流英,知道他不會一直這麽安靜,也不會總坐在西廂房門前的台階上,對於從前的龐山禁秘科首座來說,沒有計劃也是一種計劃。

他在等。

秋去冬來,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掃帚的角剛剛長出來兩三寸,仍然纏著厚厚的布條,像是一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它的確是頭雌獸,曾拂剛發現不久,後悔起名叫掃帚,但是已經叫順嘴,麒麟也不認別的名字了——它的頭頂沒有那麽疼癢,在雪地裏跑來跑去,聽到敲門聲,立刻撲到院門口,做出迎戰的姿勢。

曾拂心裏微嘆一聲,知道來訪者絕不是來找自己的,她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來了。她匆匆跑去開門,掃帚一聽到院門推開的聲音,轉身跑向左流英,它已經大到沒法藏在雙腿下面,只能靠著他站在那裏,膽氣又壯了起來,紅眼睛奕奕閃光盯著大門。

來訪者是辛幼陶。

他跟曾拂客氣了幾句,很快就申明來意,他是來探望左流英的。

曾拂也客氣地回應,將辛幼陶帶到左流英面前,抹去凳子上的雪,然後就進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無論心裏的感受怎樣,她都不會幹涉左流英的任何決定,那是她的父親與英雄,她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人像麒麟一樣,要躲在左流英的身邊尋找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