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羽毛中的記憶

慕行秋進入羽毛裏的記憶,不僅看到了場景,還看到了記憶者的所思所想。

經歷得越多,他心裏越困惑:自己是妖族,為什麽要聽命於一小群人類?龍賓會是人類王朝與諸侯國的守護者,為什麽要眼睜睜看著村民走向深淵而不制止?

月黑風高,他想,這種時候總是月黑風高,是怪物們想要隱藏行蹤,還是天上的星月害怕得主動躲進烏雲背後?

他摒除腦中無用的胡思亂想,若是被上面那一小群人知道——他們神通廣大,能從腦子裏挖出一切想法——自己小命難保。

森林、草地、河流、小橋、土路、草房,邊疆這一帶的村寨出奇的相似,窮人大概沒有多少選擇,只好互相模仿,建造一模一樣的屋子。

他又感到慶幸,妖族出身的自己,沒有成為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也沒有被道士和符箓師到處追殺,實在是沒什麽可抱怨的。

如果那一小群人就在面前,他願意跪下感恩戴德。

一陣風吹過,不合季節,無根無源,這通常意味著事情即將發生,他做好了準備,雙手各拈著四五張紙符。

不可出錯,他提醒自己,絕不可出錯,他能得到今天的身份與地位,靠的可不只是那一小群人的恩惠,而是精湛的祭符手法和認真負責的態度。

一道綠光在森林裏出現,像是某人拎著的一只燈籠,前進速度卻出奇地快,比正在撲向獵物的虎豹還要快,鉆進草叢、遊過小河,在土路上亂躥,出了這家就進那家……

村子不大,總共只有三十幾戶人家,綠光很快就躥遍了,它顯然沒有找到可口的食物,毫不猶豫地回到森林裏,很快消失不見。

綠光不歸他管,更高等的符箓師會在合適的地方解決它,可能還有道士參與。

他不願跟道士見面,那是心裏根深蒂固的恐懼,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混在人類中間,可道士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真實身份。

村民陸續從家裏走出來,身上還穿著睡覺時的衣裳,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步履蹣跚,腳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鉛,相互間不打招呼,也沒有明確的方向,一家人分開,幼兒沒有追隨母親,妻子也不管丈夫的去向,各走各路,準確地說,根本不管有沒有路,只是隨心所欲地亂走。

他從空中現身了,借助符箓的力量,他能飄浮在空中,還能隱而不現。

任務很簡單,但是只能由他一個人執行,這是秘密任務,永遠不能泄露,只有他和那一小群人知道。

他在村子上空盤旋飛行,不停地祭符擊暈村民,沒人警醒,更沒人反抗,整個任務非常輕松,但他不能漏過哪怕一個嬰兒,也不能接觸其中任何一個人。

村民全都倒下了,他繼續盤旋,祭出紙符查看每一座屋子裏的情況,兩名癱瘓在床的老者和三名出生數月的嬰兒被發現了。

一個不能漏,要以最認真的態度執行任務,他又盤旋了兩圈,果然,有一只家犬和一頭耕牛也被綠光侵襲了,必須立刻殺死。

一輛無人駕馭的馬車從黑夜中駛來,磔磔的車輪聲分外清晰,像是貪吃者在進餐時發出的吧唧聲。

他繼續執行任務,祭符將所有暈倒的村民全都送上馬車,車廂經過加持,能裝下所有人。

馬車走了,重新進入黑暗,他想,自己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馬車和村民的去向。

他朝另一個方向飛去,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再多想了。

黑羽裏面記憶到此為止。

黑夜退散,慕行秋重新回到冰天雪地的世界,即使是精通幻術的他,一時間也有些迷茫,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

異史君遵守了諾言,這是多年以前的記憶,跟異史君的所有記憶一樣,裏面的妖族符箓師沒有留下名字。

這段記憶很重要,說明龍賓會的確在有意放縱魔種侵襲人類,並將這些人帶走。是為了試驗新法術?還是用來制造寫符材料?提供記憶的妖符師一無所知,但慕行秋仍然感到一陣陣激動與憤怒。

野林鎮的人可能還活著,雖然只是可能,還是讓慕行秋激動不已。

慕行秋還感到憤怒,因為龍賓會對待人類的手段跟那些用活妖獻祭的妖術師沒有多少區別,只是更隱蔽一些而已。道統或許不知情,或許知情而不願插手,將這視為龍賓會的特權。

但是線索就此中斷了,慕行秋不知道龍賓會將魔侵人類送往何處,知情的人只有那幾名換魂者,他們卻已經隱藏起來,再想找出來極不容易。

羽毛裏還有一段如何治療潛龍之火燒傷的記憶,非常簡單,卻又非常難以做到,慕行秋站在那裏,在野林鎮和楊清音之間來回思量。

飛飛和跳蚤都在看著慕行秋,一個關切,一個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