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道統退兵

申繼先是星落道士,這意味著他已經斬除心中大部分情感,即使死亡近在眼前也不會變色,可這一次,他的心跳加快了,不是因為死亡臨近,而是因為死亡居然就在他眼前停下了,像是一匹在街上疾馳的瘋馬,在最後一刻被勇士撲倒,沒有撞上驚呆的孩子。

申繼先覺得自己和身邊的數百名道士就是那個驚呆的孩子,可他怎麽也想不到救人的勇士會是慕行秋與楊清音。

魔像的手甲仍然火紅,可他的心臟——已經不跳了。

慕行秋施法進入楊清音頭腦時很容易,想要退出時卻很難,有什麽東西將他的法術、法力和思緒給纏住了,像水中的旋渦一樣,不停地轉動,令他越陷越沉。

這股力量並不來自楊清音,事實上她也想盡快擺脫慕行秋的法術,沒人願意敞開腦海讓外人進入,魔像已被制止,念心幻術也就該停止了,可她無論怎樣反對,都無法將幻術驅逐出去,她的全部記憶反而也被卷入旋渦。

她以為這是慕行秋使壞,待看到他一臉嚴肅地在努力收回手臂,她明白過來,他們兩人其實是同病相憐。

這股旋渦似的力量不可能來自魔像,心臟停止跳動就表示他已經失去施法能力,就像道士一旦泥丸宮被毀,無法存思法術細節,自然也就不能施展出特定的法術。

緊接著,兩人無需再以肉眼互視,他們的記憶與思緒已經完全被旋渦所控制,可以直接看到對方的一切。

於是,不用一個字、一句話,兩人互相明白對方的想法,他們的猜測是一樣的:這股力量來自芳芳的魂魄與神魂。

兩人靜靜地站在魔像肩膀上,一動不動,慕行秋右手大拇指仍然按在楊清音額頭上,在外人看來,他們跟那只魔像一樣,都失去了行動能力。

整件事情發生得迅速而混亂,對峙雙方的大部分道士與妖族甚至不知道魔像曾經準備奮力一擊,這一擊不僅會殺傷大量道統弟子,很可能也會毀滅他身前的妖族與魔侵道士,對魔像來說,奴隸不值得珍惜。

山坡上的道統弟子仍在施法。

沈昊一步躍到眾人前方的半空中,沖著道士們大喊:“住手!難道你們沒看見嗎?慕行秋和楊清音阻止了魔像,救了你們一命!”

沈昊是斬妖會首領,說的話很有份量,但是在十幾名星落道士面前,這份量就打了些折扣——道士們停止了施法,但是都看向星落道士,只要一聲命令、一個眼色,他們仍會繼續進攻。

目光很快聚集在申繼先一個人身上,他是東北方這一群道士的指揮者,連其他星落道士也聽他的命令。

沒有人比申繼先更清楚剛才的險情,也沒有人比他更為難,放過慕行秋就意味著承認這名念心科弟子沒有變魔,就意味著質疑道統的判斷。

他的左手仍然捏著一道法訣,法術呼之欲出,只要他一動手,所有道士都會跟隨,這是消滅斬妖除魔的大好時機:魔像和慕行秋都失去了施法能力,眾多妖族驚慌失措,少量魔侵道士不足為懼……

可他猶豫了。

“申首座。”沈昊落在地上,盡可能用自己最鎮定的聲音說:“你肯定比我看得更清楚,慕行秋沒有變魔,起碼還沒有完全變魔,道統這次操之過急了,不如等注神道士……”

申繼先揮手打斷沈昊的話,諸多往事在眼前一一閃過,慕行秋是名與眾不同的道士,從一開始就表現得特別突出,要說為道統立下的功勞,低等道士沒人能超過他,可要說有誰道心不堅最易變魔,也是他。

申繼先的猶豫只持續了一小會,“沒什麽可等的,妖魔就是妖魔。”

五行科首座右手托著一面無邊神鏡,這是九品的除魔法器,鏡面像冰一樣,沒有邊框,兩邊皆可照物,就是它產生大量彩雲,容納無數道統法術。

無邊神鏡的功用不止於此,申繼先催動法力,最先施放法術,為全體道士做了一個榜樣。

沈昊無力阻擋,也沒機會阻擋,他只是餐霞境界的低等道士,在星落道士面前弱小得像一個嬰兒。

道士們不再理睬站在面前的沈昊,紛紛施法,只有亂荊山的白傾同情地看著他,沒有放出法術。

無邊神鏡替所有法術選定了目標,無論施法者最初指向誰,法術離身之後全都撲向那只不動的魔像和他肩上的兩個人。

五六裏對道士的法術來說是一段極短的距離,眨幾次眼睛的工夫就到了。

魔侵道士們出手抵抗,他們又能正常施法了,可是人數太少,實力也太弱,根本無力阻擋河流一般湧來的法術。

辛幼陶和小青桃大聲叫喊、小蒿和跳蚤飛過去推搡,都沒辦法將慕、楊兩人喚醒,他們仍然呆呆地站在原處,對迫在眉睫的危險視如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