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公主的信

去除記憶可不是退出道統那麽簡單,放在縱子逃亡的楊寶貞身上那是一種懲罰,對被迫服食化妖丸的楊清音來說那是應急的救治手段,還從來沒有道士自願接受這樣的法術。

慕行秋又被送出花廳,這回的距離更遠,他站在了沈園外面,野生的灌木正恣意地開花結果,對墻內的靈花仙草毫無羨慕之意。

申繼先就像是慕行秋的影子,突然在草從中現身,迎面走來,停在五步之外,仔細打量他,“你只是一個借口。”他臉上的神態卻像是在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左流英為了讓宗師難堪可謂是不遺余力,連自己的身份地位都不要了。”

“左流英……不是這種人吧。”慕行秋了解左流英做事經常會出人意料,但禁秘科首座太高傲了,不屑於專門針對某個人策劃陰謀詭計,他不是順水推舟就是另有更大的圖謀。

“嘿,你見到的只是皮毛……”申繼先向前邁出一大步,神情無比嚴肅,“不準你同意他當護持者,斬妖會也不能接受他加入,明白嗎?”

申繼先的語氣哪怕再緩和一點,慕行秋也會如他所願說出“明白”兩個字,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決定,根據以往的經驗,他一點也不希望左流英插手自己的事情,可他心中也有驕傲,比一般人還要多些,在修行過程中漸漸磨去了棱角,核心卻沒有變。

“我不是龐山弟子。”

申繼先一愣,過了一會臉上才露出一絲微笑,“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賞你,你幾次為龐山立下大功,我更是從來沒有忘記,尤其你現在也算是星落道士了,我不是在命令你,而是在請求。過去幾年龐山的境地非常艱難,好不容易有了兩名注神道士,絕不能再少一位。你退出了龐山,但你的根基仍在這裏,沒有龐山的默許和支持,斬妖會根本不可能成立,你這位‘法將’也會有名無實。我要你的一句承諾,這份承諾對你、對龐山全都大有好處。”

申繼先緩和了語氣,也用上了“請求”這樣的字眼,但他高高在上的姿態並未因此減少,他拿準慕行秋別無選擇,並且很清晰地表達出這個意思。

慕行秋突然生出一種厭惡,他跟申繼先的交往不能算少,他們曾經在斷流城一塊迎戰妖兵,五行科首座面對敵人時的鎮定與無畏都令他印象深刻,這時卻說出這樣一番威逼利誘的話來,著實讓慕行秋大感意外。

如果這些話由西介國公主說出來,慕行秋或許會接受,她的用辭、態度肯定都與道士不同,最關鍵的是她絕不表現出強迫的意圖,總是事先就替對方想到一切可能。

“左流英很可能根本就不會征求我的意見,我的承諾對龐山毫無意義。”慕行秋說。

申繼先的笑容消失了,他知道自己剛剛有些失態,心中因此更加惱火,點點頭,“我明白了。等著瞧吧,左流英絕不會得逞的,注神道士當中曾經有人犯下重罪被關進拔魔洞,有人因為入魔而被奪丹斷念,但是還沒有人主動退出過道統。左流英和你不一樣,他在龐山享受了幾百年的優越待遇,不是他一句話就能一刀兩斷的。”

五行科首座縱身飛走,慕行秋走到大路上,取出西介國公主寫給他的信,快速看了一遍,將它搓成粉末銷毀,升到空中向斷流城飛去。

公主的信非常簡單,她與楊清音單獨見過面,是她發出的邀請,希望楊清音能幫助慕行秋度過情劫,現在卻為此感到後悔。雖然不明白具體原因,公主覺得自己的某些話很可能促使楊清音深入險地,而這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慕行秋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皇京的那座小宅院裏,回到了那個雨夜,這份記憶與他人無關,卻是他最不想交出來的記憶之一。

當時的他被公主打動了,她的蒼白臉色、她的緊張呼吸、她的淡淡香味……她的一切都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吸引力,慕行秋心中積聚已久的渴望瞬間爆發,自從凝氣成丹以來,他第一次將自己交由情緒控制,那一刻,所謂的修行、內丹、幻術全變得無關緊要,甚至連入魔也沒有那麽面目猙獰。

他將公主抱在懷裏,用盡了全身力氣,又控制著每一份力氣,生怕傷害到她,兩人長時間地擁在一起,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無需偽裝,用不著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如果一切順利,那一夜對公主和慕行秋可能都會產生轉折性的影響,因為的確有那麽極為真實的一刻,公主對勾心鬥角和爭權奪勢失去了所有興趣,願意放棄一切與心愛的男子從真實的世界裏消失。她為某個目的而來,但是在向道士開口的一刹那,目的已經無足輕重,眼前的男子才是唯一值得緊緊抓住的目標。

事實卻是另一個樣子,慕行秋的情劫發作了,這是它第一次發作,精確地選擇了一個極為恰當的時機,此時的它威力最為強大,道士卻最為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