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我們

皇京共有十五座符箓塔,分布在方圓不足五裏的狹小區域內,每一座都有獨特的正式名字,也有更流行的俗稱,比如首席大符箓師日常所在的塔名為“墨君”,百姓只叫它首塔,慕行秋受邀去的是“管窺塔”,路上打聽的時候,行人卻大都茫然不知,只有一位中年文士冷淡地打量他幾眼,“你要去小塔,一直走,最西邊那座就是。”

小塔的稱呼更加名副其實,那是一座七層的石塔,跟其他符箓塔相比又矮又小,像是林地邊緣營養不良的雜樹。

從小塔再往西一點就是皇宮,面積是整個符箓塔區的兩倍,裏面的建築一幢比一幢古老,唯獨沒有皇京隨處可見的高樓。在一群“巨人”的俯視下,皇宮以濃密的花草樹木做掩飾,遠遠望去,皇宮就像是城中心的一片森林,想要窺視樹冠之下的秘密,光有眼睛可不夠,還得有強大的法術。

慕行秋決定一個人面見皇孫,令龐山道士們很是不安,出發之前,沈昊提醒他:“你現在不是龐山道士了,龍賓會可以肆無忌憚地對付你。”

“放心吧,如果我猜得沒錯,龍賓會此時內亂嚴重,沒精力也沒膽量對付一名剛剛失去身份的道士。況且,你們願意為我報仇吧?”慕行秋笑著問。

楊清音不喜歡慕行秋用如此輕松的語氣談論可能面臨的危險,哼了一聲,禿子急急忙忙地大叫:“報仇報仇,我們一定替小秋哥報仇,把皇京踏平!”

小塔門口,已經有一名符箓師在等候客人,他顯然認得慕行秋,微微躬身,讓客人進塔,一句話也不說,完全沒有符師的禮貌。

慕行秋被傳送到小塔最高一層,這是一間很小的休息室,東西兩面開窗,透進絲絲涼風,一名年輕人坐在西邊窗下,俯視不遠處的皇宮。

這就是皇孫符蒙了,他轉過身沖慕行秋微笑。

西介國公主曾經說過她這位未來的夫婿“一無是處”,如果只看相貌的話,她的判斷應該沒錯,皇孫面孔微圓,眼睛很大,神情總像是在尋覓什麽,一旦東西找不到,仿佛就會大哭或是發火。

據說皇孫三十歲了,還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但他是符氏皇族唯一的嫡孫,沒有意外的話,早晚會繼承皇位。

可惜,這是一個意外頻繁的時代。

“慕將軍、慕道士、慕法將、慕行秋。”符蒙說出一連串的稱呼,然後就閉上嘴,興致盎然地盯著客人。

房間布置得小巧精致,一切物件都是又矮又小,雖然沒有明顯的女子之物,卻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脂粉氣,不愧“小塔”的俗稱。

“我該怎麽稱呼你呢?”慕行秋問,扭頭往東面的窗外望了一眼,正好看見遠處的首塔,像一名嚴肅的父親在看護著淘氣的小兒子。

“這麽說你果然已經知道了。”符蒙輕輕嘆了口氣,笑容減弱,目光微垂,突然之間,同樣的面容,臉上的孩子氣卻不見了,代之的是一種古怪的成熟。

慕行秋對皇孫的身份明知故問,表示他已經知曉“換魂”的事實,“嗯,我知道得足夠多了。”

“高等道士不應該向低等道士泄密的,是誰?左流英?還是申繼先?我猜是後者,他只是因為代理了龐山宗師之位,才提前了解了一些秘密——星落道士終歸不如注神道士沉穩。”

“你還沒告訴我你真實的身份,我想這是坦誠相待的基本要求。”

“我是……一名符箓師,至於真實身份,我經歷了五次換魂,你想知道哪一次的身份?”

“上一次。”

符蒙的笑容又多了起來,還是不願意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我的身份並不重要,你的目的是要挽救一個人——據說他是你的朋友,我很少從道士那裏聽到這個詞——咱們不應該多談談這件事嗎?”

慕行秋搖搖頭,“這件事沒什麽可談的,明天,我認識的辛幼陶要去龐山道館見我,我和龐山道士們將會熱情地接待他,僅此而已。”

慕行秋故意顯得很強硬,想要激起對方的反擊,結果符蒙只是想了一會,竟然點頭了,“好,如你所願,你會見到你認識的辛幼陶。很可惜,龍賓會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優秀的人才了。”

對他們來說,所為的“優秀人才”就是體質極佳能活三四百年的道士。

“看來你是一個好說話的人。”慕行秋的語氣緩和下來。

“當然,我不能白活這麽久。在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之前就將問題解決,大家全都省心省力。”

“你不擔心我會得寸進尺嗎?”慕行秋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了。

“不管怎麽說,你是道士,道士的‘尺’跟凡人的不一樣,所以,我不太擔心,當然,這只是我的期望,你是個獨特的道士,沒準凡心熾盛,所以你不妨將要求全說出來,一切都可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