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會說話的首座

左流英的聲音曾在許多人的腦海中出現過,各有不同,或蒼老,或威嚴,或神秘,總之很少有人將他的聲音與容貌聯系在一起,當他終於開口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禁大吃一驚,那是如春風般柔和的話語,正適合一名十七八歲的俊美青年。

可對一名幾百歲的注神道士來說,那樣的聲音就顯得突兀而詭異了。

申繼先比左流英年長一二百歲,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所以最為驚愕,“你不是天生的啞巴?”

“不是。”左流英的聲音如此輕柔,說“不”的時候似乎也沒有否認與拒絕的意思,“我在母親腹中的時候發過誓言,除非修行達到終點,我才會開口說話。”

左流英是胎生道根,在母親肚子裏就已凝氣成丹,甚至達到了一般道士苦修多年才能達到的餐霞境界,因此,當父母念誦道書的時候,尚是胎兒的他就能聽懂了。

他的父母一致認為,耳目鼻口身五官當中,舌頭最是多余之物:品嘗味道,對修行沒有幫助,反而容易被口腹之欲所俘虜;言語溝通,如果道士們都能以法力直接交流,說話實在沒有必要,有時還會惹出是非。

可他們兩個已經習慣了講話,很難忍住開口的沖動,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希望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能夠免除舌頭的影響。”

左流英聽到這些討論,深以為然,於是從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曾開口說話,也不曾對任何人解釋這件事,連他的父母也以為兒子是個天生的啞巴,為此非常高興,終於確認兒子果真是位與眾不同的天才。

“你遇到嘆息劫了?”申繼先問。

道劫多種多樣,有幾樣是所有道士耳熟能詳的,情劫、歡喜劫、崩劫、逍遙劫等等,嘆息劫也在其中。修行之路永無止境,即使到了服日芒境界也可以繼續提升實力,但是能一直走下去的人卻沒有,道士早晚有一天會感到疲憊,發現無論怎樣存想,無論服食多少丹藥,都留不住靈力,法力再也沒辦法增強,這時候唯一的選擇就是嘆息一聲,承認自己的修行已到了盡頭,從此止步不前。

申繼先心情矛盾,作為龐山道士,他希望本山能出現一位服月芒道士,作為修行止步於星落七重的五行科首座,他希望左流英的天賦終有耗盡的一天。

“沒有,可我決定放棄修行,暫時放棄。”或許是因為從來沒有用口舌說過話,左流英的語調有些怪異,缺少抑揚頓挫,每個字都是同樣的清晰與標準,“龐山連番遭遇危機,都不是我造成的,所以我盡首座之責,但不能耽誤修行。養神峰的丟失是我的錯,因為我沒有分心去關注峰內的事情,所以我要暫時停止修行,直到奪回養神峰為止。”

左流英終於用自己的嘴巴說話了,聲音出人意料,方式卻沒有變化,還是直白得令人不舒服,幾百名道士先後為龐山殉難,他卻只是“盡首座之責”。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他的風格,倒也沒人特別在意。

“你確定申庚會逃往亂荊山?”申繼先問,去亂荊山救人本是他的任務,可他不介意讓給左流英,畢竟注神道士救人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左流英將祖師塔遞給申繼先,失去分身,它的實力會減弱幾分,但是仍足以擊退一般的敵人,前提是申繼先的傷勢能盡快痊愈。

“申庚要去找楊寶貞。”左流英的回答很簡單,不做多余解釋。

龐山宗師寧七衛和大量五行科弟子困在亂荊山,其中就包括楊寶貞和楊清音的父母。

慕行秋走前兩步,“我跟你一塊去,申庚也是我要解決的問題。”

左流英看了他一眼,或許是因為他親自開口說話的原因,這一瞥當中多了一些情緒在裏面,就像是陌生人初次見面時的審視,“你當然得去,秦淩霜的魂魄在你的劍裏,在亂荊山少不了它。”

慕行秋被噎得無言以對,幹脆什麽都不說了。

禿子開口了,“還有我,小秋哥去哪我去哪,申庚那麽壞,讓我咬他一口。”

“算我一個。”楊清音也走過來,“我還沒斷掉父母之情,怎麽得去救他們一次。”

“我是五行科弟子……”小青桃自告奮勇,吸氣道士們一個接一個地開口,都想一塊去亂荊山。

申繼先覺得這是一件好事,起碼表明龐山道士在危險面前絕不退縮,“不能都去,也得留下幾個人幫助我保護祖師塔。”

在左流英看來,這就是一個極為簡單的選擇問題,“慕行秋、楊清音、裴淑容、辛幼陶跟我去亂荊山,其他人留下。”

“我我我。”禿子急得上躥下跳。

“禿子要跟在我身邊。”慕行秋說,即使左流英反對,他也要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