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被激怒的驕傲

辛太傅出身王室旁支,從降生的那一刻起就預定了紫符軍最高統帥的位置,八歲在軍中掛名,十二歲起接受一群老將的悉心教導,十五歲跟在父親身邊學習治軍之術,十九歲前往邊疆,在不同地區擔任要職,二十七歲的時候回都城照顧病重的父親,一年之後接任紫符軍正帥,按照慣例被加封為太傅,從此成為西介國最重要的掌權者之一。

西介城遭遇妖兵進攻之前,是戰是退發生過極大的爭議,辛太傅當時是主戰派,非常勉強地將一千名紫符軍讓給公主,可是在城破之前,他逃跑了,追上公主的隊伍,成為“避免鋒芒”這一戰略最忠實的執行者。

即使他曾與公主不和,但是當他出現的時候,公主仍要將掌兵權交托給太傅,這是幾千年的規矩,太傅這一支就應該帶兵。傳統是如何形成的已經沒人說得清了,連當初是不是真有西介王許下過這種諾言都沒人記得,但太傅家族牢牢把握住兵權,從未旁落他人之手。

因此,辛太傅的驕傲與自負很容易被激發成強烈的憤怒,慕行秋所要做的無非是伸手點燃爆竹的導火索。

“你說我是膽小怯懦之徒,不敢為國捐軀嗎?”辛太傅臉色陰沉,向前邁出一步,兩條濃眉慢慢挑起,他年紀不小了,九十多歲,即使是對於壽命稍長的王室後裔,也算老人了,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威嚴與氣勢。

若是在西介城,辛太傅哪怕只是語氣稍重一點,站在對面的人也會跪地求饒,誰都知道,這位老帥脾氣暴烈,西介王都要讓他三分。可是早在二十年前辛太傅就已變得收斂,極少當眾發怒,尤其這一次以敗軍之帥的身份與公主匯合,他更是變得謙遜許多,只要不影響掌兵之權,他甚至願意向公主低頭。

在一名普通的龐山道士面前,辛太傅竟然又恢復了年輕時的脾氣,這讓眾將領都有點意外,公主戴著面紗,輕轉頭顱,觀察劍拔弩張的兩個人,也顯出幾分好奇。

慕行秋短促地笑了一聲,他的念心幻術只是牛刀小試,還沒有顯出真正的威力,“我不認識你,也不了解你。”他繼續運行率獸九變的法門,那本是拳法竅門,自從受到左流英的點撥之後,慕行秋將它們用在了幻術上,效果更好,比他從古書堆中挖掘出來的幾條法門都好用得多,“更不知道你心裏的真實想法。所以,你真的準備好為國捐軀了嗎?”

慕行秋的確不知道辛太傅的真實想法,他只能感受到情緒,而不是具體的想法。

辛太傅拔出自己的符箓長劍,那是一柄通體深紫色的古劍,本是紫符軍正帥的象征,如今已成為太傅家族的傳家寶,“狂妄的道士,收回你的話!”

有些問題,即使是很簡單的問題,也是不能隨便發問的,這與問題本身關系不大,而是由雙方的地位決定的:主人可以問仆人“你忠於我嗎”,仆人卻不能問主人“您會一直照顧我嗎”,無論以多謙卑的語氣也不能問。

辛太傅的怒火正來源於此,他是世襲罔替的紫符軍正帥,雖然最近以來的至少十代正帥都死在床上,他本人也從來沒有在戰場上與敵人拼殺過,但是“為國捐軀”這四個字仍屬於他天生就有的榮耀,容不得半點懷疑與褻瀆。

“你不過是一名龐山的逃亡者,從前大概也是西介國的百姓吧,居然對我口出不遜!小子,我的家族曾經立下赫赫戰功,我的祖先一代又一代保護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平民……”

辛太傅的憤怒越來越難以遏制,在場的將領也隨之越來越意外,按著座椅扶手,滿臉錯愕地望著這一幕,沒人敢站出來勸說。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慕行秋平淡地說,甚至向辛太傅微微鞠了一躬,“西介國最後一塊領土和最後一批百姓正等著太傅大人的保護。”

“混蛋!”辛太傅怒吼一聲,雙手握劍砍向龐山道士。

高等符箓長劍自有其厲害之處,慕行秋側步讓開,他的座椅被劈成整齊的兩半,過了一會才向兩邊倒下。

“好劍。”慕行秋贊道,但他沒有拿出自己的大劍做比較,“可我不是妖兵,太傅大人用錯了地方。”

一半因為憤怒,一半因為用力過猛,辛太傅氣喘籲籲,“後天開戰!”他死死盯著道士,“西介國全軍與妖軍決戰,戰場會給出所有答案,希望到時候我能看到龐山道士的身影。”

“龐山道士不多,但是每一位都已存有必死之心。”

辛太傅收起紫符劍,猛地轉向公主,“就在斷流城,就在西介國的最後一塊土地上,我請求與妖軍決一死戰,請殿下準許。”

其他將領大驚失色,怎麽也想不到堂堂太傅大人,被道士幾句話就激得改變了心意,老符箓師眯著雙眼,像是半睡半醒,其實一直在仔細觀察慕行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