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望樓

夜色籠罩,慕行秋站在殘破的望樓之上,通過高空中的一只鷹眼飛符觀察極遠方的情況。

斷流城年久失修,以西邊的城墻為甚,一些缺口十來歲的孩子都能翻進翻出,望樓大都已經坍塌,只剩一座還在城頭搖搖欲墜,士兵們都離它遠遠的,住在附近的居民每天都要看它幾次,計算多久之後它就會倒掉。

慕行秋沒讓士兵陪同,獨自上樓,那張鷹眼飛符是符箓師劉鼎現寫出來的,能在空中飛一兩個時辰,可是只有配合無漏天目才能看得更遠。

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陰沉的夜晚,天空烏雲密布,濃重得像是要整塊掉下來,秋風颯颯,隱約帶著一股惡意,似乎在窺探小城的情況,幕行秋並不怕冷,還是用披風將自己緊緊裹住。

即使這樣,極遠極遠處的一小團赤紅火光仍然頗為顯眼。鷹眼飛符配合無漏天目,能讓慕行秋看得那座停下來的妖火之山,前進的力量沒有了,燃燒得卻更加旺盛,它就是妖族士兵眼中的麒麟,是實力的象征和勝利的保證。

芳芳走到他身邊,露出習慣性的微笑。

目光突然從極遠處那一點詭異的妖火轉到近在咫尺的美好笑臉上,慕行秋一時難以適應,眼睛凝視著她,腦海中還殘存著妖火的形象。

“你一天沒吃飯了。”芳芳說,手中托著油紙包裹的食物。

慕行秋將妖火從腦中驅逐,接過食物,看到裏面是兩張素餅,“左流英肯放你出來?”

芳芳稍聳下肩,“我沒征求他的同意,也用不著,左流英無法分心,一切瑣事都交給蘭奇章處理,他不想讓我走,可我不用非得聽他的。”

芳芳的語氣有點不太高興。

“蘭奇章又說結凡緣的事了?”

芳芳點點頭,“他還不死心,他說凡緣比較簡單,作為一名道士喜歡上一個人是很容易的,那就是一道法術,施展出來就行,還說結緣之後不用做任何事情,因為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斬緣度情劫。”

幕行秋沒問芳芳是如何回答的,她來到望樓之上就已經說明一切,“道士的有些想法很怪,蘭奇章肯定也是道門子弟。”

“他是,吞煙道士一多半都是道門之後,等到星落境界,幾乎看不到普通弟子。差別可能就在這些很怪的想法上。”

道門家族將人之常情視若贅疣,這些贅疣就像身上的重擔,行得越遠越是負累,用最方便的手段把它們召出來順手斬除,是自然不過的事,蘭奇章如此,楊清音也不例外。

“咱們怎麽辦呢?”慕行秋問。

“咱們是普通弟子,就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吧。”

芳芳也換上了凡俗的衣裙,頭發梳成斷流城最常見的發髻,臉上的微笑像是一層輕煙,任憑寒風吹拂,卻不肯消散,在初秋的夜裏顯得分外單薄,又自有一股韌性在。

慕行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或許什麽都沒想,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他走到芳芳身後,張開雙臂,將她輕輕抱住,用披風把他們都裹在裏面。

單薄的身體有些僵硬,漸漸變得溫暖而柔軟。

“妖火之山還在燃燒。”她說,也通過空中的魔眼飛符看到了極遠處的情景,聲音微微發顫,與恐懼無關。

“嗯,它會一直燃燒下去,直到讓整個世界充滿不潔之氣,我猜這是妖族的計劃之一。”

“九大道統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們會阻止妖王漆無上。”

“他們會的,咱們只需要保住祖師塔。”

“因為咱們是普通弟子。”

“嗯,咱們是普通弟子。”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只有寒風在耳邊呼嘯,妖火在極遠方燃燒,身後的城池裏偶爾響起某人的驚叫,或許是被妖兵屠城的噩夢所驚醒,也可能是被遊浪的野狗嚇到。

“左流英將養神峰也帶來了。”芳芳輕聲說,身體幾乎不用力地靠在慕行秋身上,“就在他的另一只袖子裏,我看到了。”

芳芳個子很高,慕行秋勉強能露出兩只眼睛,嘴和鼻子幾乎緊挨著她的頭發,他嗅到一股極淡的香味,裏面好像蘊含著大量的靈氣,令他的內丹雀躍不已。

“我還是能打過申庚。”慕行秋猜到左流英會帶走養神峰,未必是為了裏面的二三百名新弟子,而是不能丟棄祖師塔的分身,“念心法術對內丹要求不高。”

芳芳什麽也沒說,兩人已經互相明白心跡,再說任何一個字都屬多余。

風勢突然猛烈起來,吹得披風獵獵作響,殘破的望樓微微搖晃,隨時都可能化成一堆瓦礫,上面的兩人卻站得穩穩當當,誰也沒有提議離開,在妖族與凡俗的重重包圍之中,這裏是唯一的凈土。

兩人心有靈犀,輪流控制空中的鷹眼飛符,用天目觀察遠方的情況,休息的時候就細細體會對方身體的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