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棋山的客人

棋山是一連串海島的統稱,總共四十五座,分成東西五行南北九列,分布得極有規律,因此得名棋山。

在九大道統當中棋山位置最為偏南,遠離大陸三千多裏,從聖符皇朝的兩大港口——浮海城和雲洋城——可以乘船直達此地,順風的時候十余天可到,這是大多數人來棋山的主要方式。

道統弟子則有更簡單方便的方式,經由瞬息台,只需要在鴻山中轉一次,片刻工夫就能跨越數萬裏的距離,來到棋山中三島。中三島即第三行第三列島嶼,棋山諸島都用這方法命名,清晰明了。

還有一種人,既不能從港口登船,也沒有資格使用瞬息台,就得另辟蹊徑,或乘小船,或走水下,或飛天上,總之都要繞行更遠更危險的路線,悄悄進入棋山的領域。

他們來棋山主要不是為了買賣奇珍異寶,而是為了尋求保護,在修行者當中眾所周知,位置偏遠的棋山道統,不僅擁有修行界最大的集市,還向任何踏上島嶼的外來者提供保護,對於某些人來說,棋山就是天下唯一的避難所。

平等道人杜防風,五十多年前就是從水下遊了三千裏路,在一九島上岸,全身濕透,衣服上沾滿了搭路的貝殼和海藻,頭發裏困住幾條小魚,皮膚慘白,了無生氣,整個人像是昏頭昏腦的淹死鬼,因為沒認清時間與路線,才會在大白天出現在陸地上。

他身後拖著一只大鐵箱,由一根鐵鏈連在他的右腳踝上,上面附著的貝類更多,棱角皆無,變成怪裏怪氣的石頭。

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整整三千裏路,杜防風幾乎沒施過法術,偶爾浮上水面透口氣,大部分時間都是依靠最基礎的閉氣之法在水下行走。

“我有至寶。”他對第一批圍上來的好奇者說,眼神空洞,似乎根本就沒看清任何人,此後整整三天三夜,他對所有靠近的人都只說這四個字,“我有至寶。”

沒人看見他的至寶,但是當他撬開鐵箱之後,許多人都看到了裏面黃燦燦的金魄和黑油油的銀魄,在棋山,這就是暢行無阻的通行證和安全無虞的理由。

杜防風在棋山四二島上的客棧寓居,在同一個房間裏一住就是五十年零六個月,耗盡了財富與時間,他今年一百一十六歲,對一名散修來說,已算是風燭殘年,據說他的鐵箱子也快要見底了。

不過他仍然是棋山最傳奇的客人之一,因為他有至寶。

他在棋山上岸之後一個月,大陸上的傳言跟來了,原來就是這位平等道人,膽大包天,居然從牙山洗劍池盜走了一瓶水。當時的牙山洗劍池還沒像現在這樣守衛森嚴,不允許外人靠近,但是該有的防禦一樣不少,居然被偷走一瓶池水而毫無察覺,實是奇恥大辱。

不依賴法術在水下行走三千裏已算是一件了不起的本事,能從九大道統之一的牙山偷走池水,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以至於消息剛傳來時沒人當真,直到成批的牙山道士找上門來,眾人才終於相信這位上岸時狼狽不堪的平等道人,真的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可他到底如何從牙山成功盜水,一直是個秘密,他從來不炫耀,牙山道士們也從來不提。

“五十一年前我還沒出生呢。”申忌夷如此告訴龐山弟子,“我知道的就這些,還不敢保證都準確,比如說杜防風是不是真的在水下走了三千裏,也有一種說法,他在雲洋城正常乘船,快到棋山時才跳下水,以此躲避檢查。”

龐山一行人上午到達棋山,入住四三島的客棧,對他們來說,這是一次輕松至極的旅程,只在鴻山瞬息台排隊時耽擱了一點時間,剛剛吐出高山之上的清洌空氣,就吸進一股略帶鹹味的海風。

申忌夷介紹杜防風的措詞算是十分客氣了,沒有因為自己是牙山道士而對他懷有太多的偏見,“我知道的就只是這些,哦,還有,杜防風在棋山快要待不下去了,咱們若是在這裏多留幾天,沒準能趕上他公開拍賣那瓶洗劍池水。”

“一定要多待幾天。”楊清音很少跟申忌夷說話,這回卻沒管住自己的嘴,發現大家的目光都在看著自己,她解釋道:“看個熱鬧嘛,這種事幾百年也未必能遇上一次。”

申忌夷笑著起身告辭,他要去見一直留駐棋山監視杜防風的幾位同門道友,或許是從楊清音過於興奮的聲音裏猜到了什麽,他說:“九大道統幾十年前就達成協議,除了牙山,絕不參與收購洗劍池水,更不會采取其它手段爭搶,我想你們是知道的吧?”

楊清音哼了一聲不做回答,蘭奇章跟首座左流英一樣,對許多小事記得清清楚楚,立刻說:“道統第三十七代祖師五百八十六年七月初六,九大道統各派一位首座在牙山聚會,達成一致意見,永不參與搶奪被盜的洗劍池水,如有必要,還要群策群力,確保池水物歸原主。只有棋山表示不能違背保護原則,只要平等道人還住在島上客棧裏,就必須保證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