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眼中的雲霧

孟元侯的訓徒方式在龐山內部頗受爭議,但他數年來力排眾議,一直堅持自己的理念,只是向宗師和首座們給出過保證:絕不會死人,道根是罕見的,他會小心呵護,防止意外發生。

他六年前成為都教,在養神峰上的確沒出現過意外,沒想到第一次下山提前在館舍裏訓練新弟子,他的保證就被打破了。

孟元侯的監視不能說不嚴密,反應不能說不快速,他已經是餐霞境界的道士,一群道根初燃的孩子對他來說就跟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緩慢軟弱,只有申庚是個例外。

申庚的棍棒剛一變色,孟元侯就已轉身出手,絕大多數觀眾甚至還沒注意到情況有變,他已經將申庚推得連退數步,可還是晚了。

申庚的棍棒在沈休唯胸前輕輕一擊,就一下,如蜻蜓點水般的一下。

沈休唯身子微微一震,雙手仍舉著棍棒,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撲通倒在地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比武又進行了一會眾人才反應過來,幾名女弟子失聲尖叫,更多的弟子則面露驚慌,對這樣的意外毫無準備。

“張靈生,這裏交給你。”孟元侯抱起沈休唯,同時給出指示,然後望向申庚。

申庚站在七八步之外,左手按在被推的地方,右手握著深黃色的棍棒,滿臉的不服氣與壓抑的憤怒,好像受到極大委屈與不公正對待的孩子,他的確是一個孩子,但卻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不是那種可以被都教隨便推開的孩子。

“我弟弟怎麽了?”大良沈休明沖向場內,一個趔趄,差點撞在都教身上。

“我送他上山。”孟元侯說話的時候,已經收回目光騰空而起,向東北方的老祖峰快速飛去。

大良沈休明失魂落魄地向四周望了一遍,好像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忽然問:“館舍裏不是有療傷藥嗎?幹嘛要去山上?小秋哥,都教為什麽要帶走二良。”

庭院裏一片寂靜。

小秋專心比武,沒看見當時的情景,但他知道二良身上發生了嚴重的不幸,他無法回答大良的疑惑,提著棍子走向申庚,半路上被張靈生攔住。

“回房去。”張靈生威嚴地發出命令,可是沒有人動,所有孩子都留在原地,他們似乎也挨了一棍,呆呆地不知所措。

“你對二良做了什麽?”小秋隔著張靈生向申庚發問,他很奇怪,自己的聲音為什麽還能如此鎮定。

“我說了,回房去,都教自會妥善解決這件事情。”張靈生擡高聲音,一部分孩子終於聽話地轉身,可是申庚一開口,他們馬上又停住了腳步。

申庚的聲音跟平時毫無兩樣,連語氣都沒有變化,“龐山道統不需要無用之人,更不需要身懷魔種的奸細,除掉一個就免去一個麻煩。”

這是申庚第一次表明他對魔種的看法,大多數人的感受是意外與驚愕,他剛到館舍的時候還拉攏過三名野林鎮的孩子,那時可沒有露出過一點敵意。

張靈生尤其意外,轉身看著申庚,驚訝得久久閉不上嘴,竟然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人走過去。

兩個人面對面,小秋平靜地問:“你殺死了二良?”

申庚的回答同樣平靜,“他要是還能活下來,我會很意外。”

附近突然響起哭聲,小青桃靠在芳芳的肩上哇哇大哭,平時在眾人面前說話總要壓低聲音的她,這時哭得無拘無束。

大良沈休明眉頭皺得更緊,仿佛才回過神來,輕聲說:“殺死?殺死?這不可能!咱們誰也沒能力打死人!再說孟都教也不會讓二良死,還有宗師和首座們!”他猛地轉向張靈生,“是不是?”

“當然,當然,館舍裏從來就沒死過人。你們兩個不許動手。”張靈生安慰道。

在場的孩子緊張地在慕行秋和申庚之間掃視,沒幾個人認為張道士的警告會對場中的兩人起作用,芳芳抱著仍在哭泣的小青桃,緊咬嘴唇。

申庚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慕行秋,洞開耳竅讓你覺得自己非常厲害吧?”

小秋一愣,他洞開耳竅的事情從未對任何人透露過,申庚怎麽會知道?

“別瞎說。”張靈生惱怒地反駁,“他還沒開始修煉呢,怎麽可能開竅?”

申庚的面孔明明與十來歲孩子無異,神情卻是大人般的冷漠無情,他不理睬張靈生,繼續對小秋說:“你竟然還偷聽我,難道沒人告訴你,絕不要對比你更強的人施用法術?”

小秋開竅的第一個晚上孟元侯就警告過他,在龐山偷聽別人談話是會被發現的,超常的聽力也是法術的一種,對擁有者來說這種能力極為隱蔽,可是在更強的道士眼裏,一切低級法術皆有跡可尋。

“你已經洞開七竅了?”小秋想起關於申庚的許多傳言,又看到張靈生望向申庚的忌憚眼神,他馬上意識到自己低估了申庚,“你已經豁通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