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為形役,寸地猶憶黃粱(第2/4頁)

到得這時,基本大事已定。伯玉便一聲令下,命人將這橫倒地上軟作一團的舊水侯如飛拖去,關押到龍鱗宮偏僻隱秘處,等待處置,自不必提。

此後南海龍域水底,由此引發的種種變故,暫不一一細述。單說那龍域西北方的密室鎖玉軒裏,這幾日正上演一幕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喜劇。

正如冰娥所言,老龍主蚩剛已被關在鎖玉軒中。

說起這鎖玉軒,正處在龍域西北方,大約就在那二公主汐影往日隱居的月湖環山附近。這鎖玉軒,乃一塊完整的天然白玉鑿就,雕成軒屋模樣,放置在龍域西北的這片海藻叢中,環境十分偏僻清幽。鎖玉軒中陳設,同樣簡凈精潔,若身處其中,終日靜坐,真可讓人俗慮皆消。

不過,雖然這玉室看起來精美異常,但正如其名“鎖玉”,這其實是一間上等的囚室。和龍域中大多數宮室不同,鎖玉軒旁並沒什麽高大密集的珊瑚樹林,只有一片低矮的海藻叢。整日漂浮搖曳的海藻叢雖然略現出些淡碧顏色,卻幾乎透明;若從附近公主居住的玉屏環山看下去,這鎖玉軒屋前屋後可謂平坦光潔,一覽無遺,方圓數十裏的海底平原上只孤零零立著這座小屋。

而這鎖玉軒玉屋,雖然也有門窗戶牅,卻都極小氣,只開得尋常一半不到。並且,這些小門小戶看起來始終大開,從外向內遞物也毫無異處。但出奇的是,只要有一活物想從裏面穿出,哪怕只是一只紐扣大的軟腳小海蟹,只要它一靠近微帶淡黃的玉石窗戶,便立有驚雷閃電疾出轟擊。轉瞬灰飛煙滅,死無全屍!——據說,這樣秉性奇異的建築玉石,正是上古時南海龍族從雷神所居的雷室深淵中,費盡千辛萬苦尋來!

而這樣奇特的囚室,空置了千百年後,現在終於關進一人。這人正是在南海風濤中尊崇了數千年的黃龍神蚩剛。當隱忍多時的大太子舉事之時,這位老龍神絲毫未嗅到任何危險的氣息,便立即便被長子的親信從錦玉被窩裏請出來,護送到這物色多時的鎖玉軒中“靜養”。

可憐這龍神,享慣了千載的榮華,激變之下即使事實擺在眼前,也仍然不能相信。初到囚室中時,蚩剛也沒認出這遺忘多年的軒室性質,竟還以為是三子孟章為了發動最後的血戰,怕他受驚嚇,才讓人護送他到這隱秘玉室中。

對於孟章這莽撞舉動,雖然稍有不愉,但看這軒中陳設精致雅潔,又是大敵當前,蚩剛便原諒了愛子這樣舉動,在屋中安安分分,該吃吃,該喝喝,實在無聊時只在鮫珠串成的蒲團上翻翻畫圖秘冊,心態竟是出奇的平和。

只是,可想而知,在這樣荒唐離奇的錯覺之下,當一兩天後有文吏奉詔前來,隔著窗戶告訴他這兩天中發生的一切之後,這老龍瞬間的憤怒有多麽可怕!氣急敗壞、怒火萬丈、暴跳如雷,氣急攻心之時撕碎所有能撕碎的物件,在並不寬敞的鬥室中瘋了一般從頭奔到尾又從尾奔到頭,身形急轉如陀螺,身軀顫抖如秋葉,不知道多少次沖到那雷門電窗前被霹靂打回,即便從無例外、最後須發盡被燒焦燒黑,卻仍不管不顧如瘋如狂向門窗反復沖撞,想要脫出室外。

只是,這些天中龍域又發生一些更嚴重的大事,即使伯玉並非真心不孝,老龍神這樣激烈的舉動也沒能引來多少關注。到最後,倒是他自己鬧騰累了乏了,才漸漸安靜,在滿地的碎片廢墟中靜坐,兩眼空洞出神,半晌無言,也不知心裏在琢磨什麽。

失神枯坐,從早到晚,通宵達旦。如此一兩天後,龍宮便發來幾位容貌可愛兼又善解人意的妖鬟俏婢,前來跟龍君陪伴,隔著窗牅,嫵媚了容顏,和悅了神色,說些輕巧話兒,希望能解遭困龍主的苦悶落寞。

只是這樣良苦用心,如此嬌娥美眷,那蚩剛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偶爾被奉承煩了,還惹得他破口大罵!正是那“花如解語偏多事,石不能言卻可人”!

不過,這樣過了兩三日後,有位派來陪伴龍神解悶的侍女,卻出奇地引起蚩剛的注意。

原來這位叫“真珠”的婢女,因為原先侍奉的主人汐影公主已經失蹤不見,而她自己居處在清藍幽境的月湖環山之外,離這鎖玉軒並不太遠,兼且此女機靈聰慧,這兩天便被派來陪老龍說話。

剛開始時,這真珠婢女也不過說些尋常話兒,溫柔款款,無非是勸龍神暫時安心,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小婦人見識。

等連這樣的話兒也語竭詞窮,這小丫環便不可避免地開始談論起自己最擅長的話題;什麽東家長,西家短,七只碟子八只碗,盡是些龍宮中下人們的雞毛蒜皮。

且說到了這一日,即便是自己最嫻熟的話題也終於被說到理屈詞窮,這早已口幹舌燥的真珠小丫環見老主公仍是無動於衷,依舊似一尊木雕泥塑,臉色十分悲苦,便深感有負新水侯器重,趕緊低頭拈帶,開始搜腸刮肚努力搜找有趣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