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水龍吟處,雷奔鬼舞(第2/3頁)

用過晚食,醒言跟父母招呼了一聲,便別著心愛的玉笛“神雪”,揣著那本曲譜『水龍吟』,出發去那馬蹄山上練笛。

秋夜的馬蹄山,已凋落了夏日裏蒼翠的盛裝,在這迷離月光的籠罩下,顯得格外的寂寞淒清。山路近旁的草叢中,未曉寒冬將近的秋蟲,還在不知疲憊的唧唧復唧唧。極目向遠處望去,那些與馬蹄山相連的連綿群山,隨著山丘曲線向遠方逐漸起伏伸延,那籠罩著山野的清白月光,也正在漸漸的隱退。黟黝夜色籠罩著的山野灌木林中,悄無聲息裏隱藏著天地間種種的危險與神秘。

依舊倚坐在馬蹄山頂那塊平滑光潔的白石上,少年醒言攤開那本早已讀了無數遍的曲譜『水龍吟』,又借著月光略略瀏覽了一遍,便放到一旁,執起那心愛的玉笛“神雪”,準備盡力一試,看自己能不能借助自己身體裏那股流水般的“太華道力”,來將這不少譜調已超出人類正常聽力範圍的異曲“水龍吟”,順暢的吹奏出來。

此時,正是四野無聲,惟聞蟲吟……

說起來,這醒言為了能吹奏出雲中君所贈那本曲譜『水龍吟』,把主意打到那自己也無從控制的“太華道力”上,雖似有些病急亂投醫,但也實在是出於無奈。因為若按尋常方法,這『水龍吟』實在是無法吹奏;書中有不少譜調,已經超出人耳所及的範圍。

為了解這一點,需要大致介紹一下當時的樂理。那時樂律總共包含十二律呂,而音階則分為五音二變。十二律呂包括有黃鐘、大呂、太簇、夾鐘、姑洗、中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音階則分為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它們都是逐漸升高。若以十二律呂中的某一調兒作為音階中的宮音,依次類推,則總共可以衍生出八十四個曲調。只是,這八十四個調兒對於人類而言,大部分早已超出耳力所能感知的範圍,因此這些譜調並無實際意義。而要命的是,那位雲中君老頭兒送給醒言的這本曲譜裏,卻偏偏多用這類音調。這要是換了一位浸淫樂理多年的學究,見了這樣譜兒,定會斥為荒唐無稽!

但不知怎的,雖然知道曲譜荒唐,但少年對那贈書的老頭兒,油然有股信服感,總覺得這贈書之事不像是在戲弄於他。於是,今晚他便要在這個月白風清的馬蹄山上,試一試自己修煉的太華道力,能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這次似乎沒有好運出現,醒言還是遇到那預料之中的難題:

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流水樣力量,任醒言千呼萬喚,卻總是萍蹤難覓!

見得這樣,醒言又凝神苦想了一會兒,卻還是不得要領。

瞎折騰了一陣,聰敏的少年停止了所有無謂的召喚,開始靜下心來回想自己幾次出現這太華道力的情景。第一次,夏夜無聊,觀望山野上空純凈的星空;第二次,青天煙水之湄,癡看居盈那仙苗靈蕊般的仙姿玉貌;第三次,則是在祝家花廳中,瞑目等待著那勢如奔雷的榆木凳妖對自己的閃電一擊……

想著想著,又念及這“太華道力”的稱謂,於是那“煉神化虛”篇中的斷章殘片,又像走馬燈般在少年腦海中閃動不已:

“煉神一道,唯無為而已。”

“無心無為者,癡愚也;無心有為者,自然也;有心有為者,塵俗也;”

“有心無為者,天人也。”

“無為煉神,天人之道也……”

“也許,我懂了。”

便似有一道靈光劃過,困惑中的少年忽然淡淡一笑,心中似有所動。當此時也,他的神色忽然放松了下來,手足也隨意的舒展,過不多時,這人,與這山、這水、這草、這木、這雲、這月,與這天地間一切的一切,自某一奇異的瞬間開始,便似乎融為了一體:

莫問這人從何處來,莫問又要向何處去;在這廣袤無垠的天地間,在這浩瀚宏闊的宇宙內,他本來便應該這樣,於是便這樣了。而若問這人,與這山、這水、這草、這木、這雲、這月,與這所有一切的一切,為何就應該這樣?

答曰:天道有常。我自然。

於是,在冥冥中仿若實際存在的一問一答間,那股神秘的流水太華,也便在少年張醒言的身體裏,自然而然的出現了,就好似它一直就在那兒。

沒有特別的意識,醒言將那玉笛神雪,同樣自然而然的舉到唇邊,吹奏起來。自這一刻,這也許只有天和地、雲和月、水和風、草和木,還有這少年才能聽得見的樂曲,便以少年為中心,在這月華如水的夜空中靜靜的、奔騰的,以這樣矛盾而和諧的方式,向四面八方傳播開去:

……晦暗幽深的叢林中,一位趁著夜色出來安放捕獸夾的獵戶,正驚恐萬分的看著自己面前那頭蓄勢欲撲的猛虎。正當他萬念俱灰之際,卻忽然發現眼前這只專心捕食的猛虎,竟似在這只有林葉唏哩的山林中聽到什麽聲響,將它那威猛無儔的巨首,轉向另一個方向去,注目凝視,然後便丟下這嘴邊的食物,向那個方向悄悄行去。眼見猛虎那壯碩的身軀分開林木,迤邐消失在夜色之中,這位死裏逃生的獵戶,便呆坐在那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