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譴

粉紅色,略帶甜味的迷煙滾滾來,守候洞外的仆役一一倒下,在門口偷看白琯見勢不妙,沖入洞內,我急念風決,驅散侵入洞內的迷煙,帶眾人走出門,卻見漫山遍野,約莫數百妖怪,長相奇形怪狀,皆持各自武器,來勢洶洶。

妖群正中,有紅發紅眸的狐妖,挽慵懶髻,披九層黑紗,媚眼如飛,盼顧生姿,露出半截白皙胸脯,手腕帶著七八個金環,走動起來鈴鐺作響,長長的指甲被鳳仙花汁染得通紅。正站在滿天迷霧正中間,似笑非笑地問我:“好俊俏的小美人,為何來欺負我家小月瞳?”

我有些呆,但不傻。知道自己身邊帶著那麽多無自保能力的徒弟和凡人,和群妖動武,絕對討不到便宜,便將事情簡單明了地從頭到尾說了一次。

還未說完,狐妖打了個哈欠,將幾絲垂落的長發撩去耳後,不耐煩打斷道:“知道了,不過死了區區一個凡人,不算什麽大事。我家月瞳腦子笨,做事欠思量,惹仙子不高興了,待我抓他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聽她口氣,是仗著妖多勢眾,不打算給我面子,要強行解決此事。

周老爺子見形勢不妙,壯著膽子問:“劉婉姑娘的事就這樣算了?”

狐妖微微擡眼,腕上環佩叮當,忽而笑起來,問:“你們不想這樣算了?”

劉老爺剛被掐人中救醒,看見無數妖怪對他的肥胖身軀虎視眈眈,還流口水,當機立斷,做出決定:“算了!就這樣算了!我……我女兒是自己死的,和妖怪沒半點關系!”

周老爺子不甘問:“親家,那可是你親女兒。”

劉老爺見他不上道,趕緊抱著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親家,你別說了,女兒死都死了,動手的可是妖怪,咱們惹不起。我們還要為君盡忠,為父母盡孝,家有妻兒,總不好再把自己的命賠進去吧?”

周老爺子見他都不管自家女兒,嘆了口氣,不再開口。

狐妖一個勁笑。

我衡量再三,覺得妖怪作惡是由天道負責,劉婉姑娘雖死得可憐,但我不是執法天神,沒有強出頭的義務,回頭讓樂青將此事上呈,百年後自有月瞳的報應。無論他是死也好,活也好,都不是我的責任。

“月瞳呢?”我問。

周韶在群妖中,色迷迷盯著狐妖的曼妙身材,壓根沒聽見我問話。

白琯找了一圈,指著墻角的箱子道:“他在那。”

月瞳不知何時變回原形,縮在箱內,露出半截尾巴尖尖,抖得厲害。直到我把他拖出來,才變回人形,低頭垂耳離狐妖遠遠站著,聲音抖得變了形:“幹娘,我……”

狐妖看著滿地殘骸,嫵媚臉上閃過一絲怒氣,笑得越發燦爛:“小月瞳有出息了,不但到處亂跑,還偷我的琉璃八寶塔玩?你這雙貓爪子,越來越可愛了。”

月瞳結結巴巴解釋道:“喵嗚,我……我沒偷。我只是怕那些欺負我的妖怪來欺負婉兒姑娘,想借風雷陣用一下,然後放回去,可是……”

狐妖問:“你是想偷偷借來用用,再偷偷還回去吧?你這孩子,愛偷東西的壞毛病怎麽就是改不了呢?”

月瞳被嚇得眼淚都出來了,不停哀求:“幹娘,我再不敢了,你饒了我吧。以後我會乖乖的,保證再不隨便出門玩,你讓我和誰睡覺,我就和誰睡覺,怎麽睡都行。”

我聽著不對味:“什麽意思?”

月瞳不敢答話,狐妖無所謂地說:“妖怪在凡間混飯吃也不容易。這孩子從小就笨,文不成武不就,嘴巴也不夠甜,所幸長得還有幾分姿色,身子骨柔軟,附近幾座山喜歡他服侍的男女妖怪都不少,還算能幫得上我忙。仙子你要試試嗎?滋味很不錯。”

我遲疑半響,才明白她話中含義,氣得臉都紅了:“怎可以這樣作踐他?”

狐妖笑問:“是作踐嗎?”

月瞳怕極,拼命搖頭否認:“我沒有被作踐。幹娘是為了我安全,才把我關起來的,怕我沒飯吃,才拜托人和我睡覺,讓我有機會發揮唯一優點。”

他可憐得連周老爺子都直搖頭。

就連素來討厭和人接觸的白琯,都輕輕拉著我衣角問:“這貓妖偷風雷陣不是為防劉婉姑娘逃跑,而是保護她安全,可本性不壞。那狐妖不是善類,回去不知要怎麽糟蹋他,師父,既然你喜歡他,不如救救他吧。”

月瞳聞言,如落水之人拿著最後一根稻草,祈求看著我。

我竭力克制滿得快溢出的同情心,拒絕道:“妖族的事,我們不便插手。”

月瞳的雙眼變成死水般幽暗,絕望沉入地底。

天空劃過閃電,平地驟起雷鳴。

不知在發呆想什麽的周韶,擡起頭,驚訝地說:“怎麽,天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