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爬墻

冷冷的吻覆蓋,帶來戰栗的快感。

我的意識漸漸往上飄,踏入烏雲密布的天空,陷入輕浮而昏暗的世界,消失不見。

醒來時,東君帶來明媚溫和的陽光,穿過碧綠紗窗,柔柔投射在枕邊,幾點斑斕。

我從夢中驚醒,見周圍環境陌生,嚇得混身冷汗,伸手狠狠往身旁惡魔打去,卻撲了個空。待意識恢復後,才想起這不是解憂峰了。

淡淡煎魚和饅頭的香味從隔壁傳來,貨郎吆喝著“頭油胭脂香粉”,驚醒深閨中的大姑娘小媳婦,丫頭婆子們紛紛出門,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伴隨著梨樹上杜鵑鳥的哀啼,驚動花間蝴蝶,正是平平凡凡的人間景象。

昨夜之事,是噩夢吧?

不過在紅塵混跡了一個多月,竟動了春心,夢到男人吻自己。

夢由心生,邪從念起,莫非是下凡前雪燕仙童的那句“紅鸞星動”讓我動了凡心?

我實在太不知廉恥!太丟人現眼了!

師父啊,我待會就將《般若波羅蜜心經》好好背上一百次,懲罰胡思亂想的自己。

拭去額上汗珠,掀開被子,重整衣衫,緩緩起身,有片小小的白色梨花花瓣從被鋪裏輕輕飄下,落在腳邊。我錯愕地拾起細嫩花瓣,擡頭看緊鎖的窗門,驚異不定,急忙推門出去,卻見白琯已收拾完畢,正打著哈欠在掃落花。

我招手,問他:“昨夜院內可有什麽動靜?”

“沒有,我昨天睡得很死,”白琯見我神色不善,急忙問,“師父,出什麽事了?”

我沉吟片刻,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便輕輕掐碎手中梨花花瓣,丟入掃攏的落葉中,笑道:“昨天晚上聽見老鼠在叫,我怕你受驚。”

白琯狐疑地掃了我幾眼,不願追問,開玩笑說:“原來師父怕老鼠,咱們養頭兇猛大貓,帶它去找包黑臉那猥瑣家夥,逼他好好約束附近的鼠族。”

我想著昨夜春夢,覺得好沒意思,胡亂點頭,沒有答話,搶過掃把,趕白琯去練功。

白琯口頭應了,轉頭時猛地想起一事:“今天清晨,我發現墻頭有個奇怪的人在偷窺。”

“什麽人?”我緊張了。

白琯作出個惡心表情道:“不是好人。”

莫非?紅鸞預言和噩夢是真的?

“美人啊!美人看這邊!”

驚疑間,有少年清脆聲音從天而降。

我被嚇得半死,擡頭望去,卻見鄰家墻頭伸出一支艷麗至極的紅杏,紅杏旁有個凡人。陽光太大,看不清面孔,我走近兩步,認出是那日帶著豪奴想搶師父的兵部尚書家色狼周少爺,正無恥蹲在墻頭上沖著我傻笑。

如今他沒有刻意扮成風流模樣,穿著身半舊青衣,發間束一條青絲帶,松松散散挽在腦後,腰間除一塊碧玉佩,再無半點裝飾,配上清清秀秀的臉,笑起來彎成半月型的眼睛,有幾分天真幾分呆憨,倒比初見時順眼了許多。

周少爺見我看他,趕緊雙手抱拳,行了個禮,摸摸腰間,匆忙對墻下道:“扇子呢?沒用的家夥!快去給爺拿扇子來!”

過了片刻,對面墻下傳來慌亂的腳步聲,周少爺彎腰,將扇子接過展開,擺出“英俊瀟灑”的風流士子姿態,行禮道:“在下家住隔壁,無意登高遠眺,看見美人仙姿,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都是緣分!在下對姑娘無限愛慕,發乎情止於禮……我爺爺是兵部尚書,家財萬貫,官聲清白,在下是他嫡孫,不知姑娘可有人家?”

這不學無術的家夥在亂七八糟說什麽?

莫非是他家爺爺要續弦,看上我了?

聽說凡間大官強搶民女很厲害的!

若得這種紅鸞,還不如一頭撞死南天門上!

我初遭求親,嚇得臉都白了,後悔從屋裏跑出來時,沒易容成師父模樣。

白琯冷笑一聲,搶白道:“你這家夥好大胃口,調戲完我爹,又來調戲我娘?”

“她是你娘?”周少爺心疼得臉色都變了,頓足道,“你爹已經夠好看了,你娘更好看,莫非天下美人都去了你家?這……這太不公平了!”

“等等!我不是你娘,”我雖害怕被老頭搶去做媳婦,但白琯這句話非同小可,若壞了師父清白,將來見到師娘,引起誤會,以為師父花心風流,以為我無恥放肆,該如何是好?思及至此,我立刻攔下白琯,對周少爺正色道,“我是他師姐,師父有事外出。”

周少爺聞言,樂得差點從墻上掉下去,他歡歡喜喜地問:“你師父叫什麽名字?還收徒兒嗎?我可以付束脩,多少都行。”

我冷冷問:“你爬我家墻上幹什麽?”

周少爺抓抓腦袋,左顧右望,不好意思地坦白道:“爺爺罰我禁足三個月,我在屋子裏坐得屁股疼,想翻墻出去走走,沒想到見到美人姐姐,請姐姐快快拿凳子來接我下去,待會我買金簪子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