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回 歲星弄狡請君入甕 守吏誇口不打自招(第2/3頁)

一路上,穿花叢,拂柳徑,往前行去。也曾碰見幾位垂髫仙女,或鬢插名花,或手持嫩葉兒,也有雙手捧著花籃兒,預備拿回屋子裏玩的,嘻嘻哈哈,成群結隊的,往來各處,望去好似一隊隊的穿花蛺蝶一般,卻都是天真未鑿的好姑娘兒。最難得的是一種自然生成,不容矯飾的天趣。東方朔也是好玩的人,見得這般好耍,倒把自己的正務又擱過一邊,先在計劃如何和這批姑娘們玩一下子。正在躊躇,忽然一個紅衣女孩,手持小花鋤兒,和一個綠衣女子同在一棵柳蔭下,悄悄切切地,說得好不有興趣。

東方朔見四近人稀,放著膽子走上前,笑對她們說:“兩位姊姊在此幹什麽?怎不到那邊玩耍去?”紅衣女聽了這話,不覺朝他打量了一眼,問道:“你是什麽人哪?怎的在園中這麽久了,也沒曾見過你這麽一個人兒。”綠衣女也點頭說:“一點不錯,園中的確沒有這人。不知她是從哪兒來的?到何處去?來這園中幹什麽?”東方朔忙賠笑道:“原來兩位姊姊竟不認識我了?我是守園神爺的幼女,從來不大進園的。所以園中許多姊姊,認識的竟沒有幾位呢!”紅衣女聽了,笑道:“哦,原來你是守園神爺的小女公子。看不出這位爺如許高年,如今也差不多有五六百歲的人了,怎麽生出你這位小妹妹,恁般年紀輕輕的。”說著,她倆便相對失笑起來。

東方朔心中也覺好笑,說:“這批仙姑,是不懂人事的。”聽她們這兩句話,可就大有意思了,正欲回言,紅衣女又問她:“一向為甚不大進來,今天又跑了來幹什麽?”東方朔笑道:“從前是家中沒有傭人,我還要照管小兄弟小妹妹,所以沒工夫進來玩。”兩女聽了,越發驚異道:“怎麽,你還有小兄弟妹子呢?”東方朔笑道:“怎麽沒有?有好幾個咧。我爹爹旁的事情倒不見怎樣,他就是一天到晚愛賭錢,又會生兒女。我的上面已經有了二十七八個兄長、姊姊了。如今比我小的又有四五個。”

幾句話,說得她們咂嘴唰舌地笑個不停。東方朔又道:“今兒本不教我來的。因為我那幾個哥哥姊姊,他們常到園中,園中人都認識他們,所以不好進來耍。”聽到這話,不覺相對驚異道:“這是什麽意思?怎麽熟了,反倒不好進來耍?你這陌生的,倒讓你隨便闖來闖去的。那是什麽道理?”

東方朔見問,向四圍瞧了一瞧,見沒有什麽人,方悄悄笑道:“我告訴姊姊,姊姊們可不要再對人說。說了出來,我爹爹是要犯罪的。那時我也要被他打死了。”兩女見說,越發當作一件新聞奇事,忙說:“這裏沒有外人,你快說。我們決不壞你的事。你放大膽子講就是了。”

東方朔才囁囁嚅嚅地告訴她們,說:“我爹因年老身弱,每年都要吃一枚蟠桃,方沒有疾病痛苦。自從管此園,每年這個時候,必派我哥哥姊姊們進園來,趁人不見,偷摘這麽一二枚回去吃了,果然身體一年強健一年。反比年輕時更來得精神了些。今年本來預備派我第二十八兄來的。不料聖母到佛國去了,管山總神常常在園外巡查,爹怕闖禍,特叫我來偷齲一則我是陌生面孔,人家認不得我,將來少了桃子,就查究不到我家。二則我的年齡幼小,即使被人瞧見,不過說孩子們嘴饞,眼皮子淺,辦不到什麽大罪。所以派我前來,就是這個意思。我爹因園中人手眾多,又怕我不能下手,特地邀了許多人在園門口那間屋子內賭錢玩兒,把這批人都引到那邊去。剩下的,無非都是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姊妹們,這就好辦得多了。”

一席話說得兩女郎面面相覷,做聲不得。看那東方朔時,卻早笑嘻嘻折轉身軀穿入樹林子裏。一眨眼兒,就失了所在,也不曉得往哪條路出去了。兩女怔了一會兒,便商量起來道:“怪不得那位瘟神爺近來越發賭得起勁了。原來內中有這些緣故。這不成了監守自盜麽?”紅衣女冷笑道:“這老家夥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平時倚老賣老的,見了我輩,總是待理不理的樣子。上年我因丟了一方絹帕在那邊亭子內,想進去拿回。不料走到門口,他就扳起面孔,硬說天色不早,已是關門的時分,無論甚麽人,不得入內。是我賭氣兒丟了帕子,不要了,也沒肯去求告他。既然那般鐵面無私,執法如山,怎麽別人所不敢做、不肯做、做不出來的事情,他偏如此大膽,竟是每年一度的幹將出來,居然成為他的老例了。你知道,聖母自己還不是每歲嘗新呢?他是什麽東西,統共不過是一個管園的小吏,倒有這麽大的威福,那還了得!”綠衣女也冷笑道:“姊姊,你不提起前事,倒也罷了。談起從前之事,我們哪一個沒吃過這老頭的虧?誰不是看他年紀大,資格老,又是現成的權威,沒奈何,大家讓他這一步兒。那都是小事,也還罷了。只如今這件事情,卻算得一樁大案了。這園中新舊桃子,都有一定數目。每一千年,聖母必派委查點一次。現在差不多又要查點了,將來查問起來,少了許多陳桃,他是管園的人,誰敢疑心到他身上去?少不得全是我們這班人的晦氣,饒是代替他負這罪名。他還要擺足架子,真要把我們一個個當作賊骨頭看待起來,那些閑氣,還受得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