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回 好身手制伏猛獸 真功夫感悟神童(第2/3頁)

說時仰天大笑,把個身子擺得像風吹楊柳一般。大凡人類生存世上,這哭笑兩字總是不可免的,但兩事當中對於身體康強與否,剛成一個反比例。照衛生家、醫學家的論調,說那多哭的人叫做憂能傷人、哀能毀體;對於善笑之人,說是笑可忘憂,喜能爽神,可見笑與哭對於我人的關系了。然而凡事都要有個一定的範圍和限度,哭笑既是全不能免,我們又不能一天到晚盡是張口大笑,不許皺眉哀哭,那麽身體上豈非太不舒適了麽?原來這哭笑兩者也和平常事情一般,總都有個相當的範圍,哭不過分,於身體上也不是一定有甚害處;笑而過當,也未嘗不會弄出毛病來。這是很顯明的道理,用不著再作注解的。

單說那打豹的孩子,氣力誠然大,然而無論如何,只有這一點年紀,知識上究竟差一點兒。古人說,履虎尾、蹈春水,都是非常危險之事,何況豹子猛烈大過老虎,你既騎上豹背,怎得不時時當心、刻刻留意,防他有個反動行為。誰料這孩子因和仙姑鬥口,鬥志了神,一陣大笑,渾身骨節為之放松,已合到俗語骨頭輕的那句話兒,所謂笑不得當其害卻不甚於哭。

也是孩子該遭一場危險,當他大笑之時,骨節一松,那久受壓迫伏不敢動的惡豹頓時覺得身上的重力減輕了十倍,這正是它脫離羈縛的機會兒到了。它便用出全力向上一掀,把孩子拋下地來。孩子先前打豹之時,本是萬分留神,一點不敢松懈,所以能夠成此伏豹之功,這時卻因大笑之後,骨輕已甚,一時之間竟不能回復他的實力,況且經此一拋一跌,又未免受驚受傷,神情意態更不免加上一層慌張。有此三層的原因,掙紮之際也當然比平常要迂緩一些,同時那豹子卻因占足了上風,且從失敗之後忽轉勝利,精神愈覺抖擻。見孩子已被拋跌,如何敢稍存怠慢,但見它疾如鷹隼般旋轉身,向孩子身上撲下。說時還不甚急,那時更快得百倍。當那孩子掙紮未起之時,豹子的雙蹄已直撲孩子身上,好像要以孩子壓它的方法還治孩子一般,也將孩子用身壓住,不怕他逃到哪裏,然後才能張開它那血盆大口,慢吞吞地細嘗他的滋味。

列公們,莫說作書人不是豹子,怎知豹子心理,須知天下事往往有見一知二,憑事測理的,照彼時豹子對付孩子的情狀看來,實實在在似乎有這等意想。不過小子向來虛心,無論何事,不敢憑一己臆斷,妄作肯定之語,所以在發表豹子心理之前,特地冠以“好像”兩字,“好像”雲者,即表明我這觀測尚在是非之間而已,未敢斷為必然也。

唉,話太多了,理由縱然充足,讀書人又要說我惡作劇,蹈那小說家促狹弄人的醜習,故意在這萬分緊急的當兒,插入這等太沒緊要的空話。這究和作書人名譽有關,還是就此為止,再說那豹子搏人的故事罷。

當下豹子在上,孩子在下,好似一個可以開合啟閉的機關,專待上下兩方“喀嚓”一聲。合個榫兒,這人獸雙方的勝敗生死就此下了判決,再沒挽救余地。因為豹身太重,孩子太小,孩子壓住那豹,完全憑借天生膂力;豹子要壓那孩子,只消隨隨便便在孩子身上一躺,更不待張口吞吃,可以保險孩子身體非成齏粉不可。

當時實在形勢已到這等地步。在這一刹那間,但聽得“啊呀呀”一聲怪叫,可憐好好一個天生巨力、絕頂乖巧的孩子,一個小小身軀已和豹子下腹接近,頭腹相觸,憑那孩子膽氣再壯個十倍,不怕他不驚極慘呼、魂膽俱喪,不知不覺身子往前一撲,面朝地,背向豹腹倒撲於地,同時豹子也施出全力向下一臥,並將四足軋緊,免得孩子逃走,這時候孩子就有十條小性命,也免不了要到活墳中去走一遭來。

在這萬萬分危急的當兒,不但讀書人個個要替那孩子捏一把汗,就是作書人寫到這裏,心中也何嘗不替他戰兢兢地擔著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埃然而作書人究是胸有把握的人,比到讀者多了一層預知術。因為孩子在書中是個重要人才,無論如何危險,哪裏就會短命而亡,當那幾乎短命之時,自然有那意外的救星替他旋轉這兇惡的環境。不說別的,單就何仙姑一人而言,她雖未能成仙,究竟是富有道法之人,為想玉成孩子而反害他短命,仙姑又將何以自解。列公們該應牢牢緊記。

孩子自豹背被拋,以至被壓入腹下,總不過一霎那時間,在此一霎時中,那對他說話之何仙姑卻始終還在他的身邊,未曾離開一步,一見孩子拋下,她那受驚的程度實在比躬歷危難的孩子更形厲害,幸她轉機很快,知道用力不如用法,連忙念念有詞,捏起一個定身決來,喝聲“孽畜,還不丟開”,就從這一聲裏引出一聲號呼。原來豹子被仙姑道法定住了身子,雖將孩子困住,兀自動彈不得。孩子見豹子不動,認為自己逃命報仇的機會又到,看它還狠麽?一面從豹腹爬出,順手就將他站定的前腿用力一拉。只要自己出了豹子腹下,又可轉敗為勝。頓時意氣膽力全都恢復,便思先折斷了豹腿,以為制勝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