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回 說偈語老君示因果 遭火劫李玄失法身(第2/3頁)

這時卻趕緊要把李玄之事重新提起。他自度出何仙姑回至泰山,一去一來剛剛六天,李玄在途中只覺心弦震動,似乎有甚心事一般。原來神仙最怕動心,心一動,必有甚事情發生。也有因一念之微竟釀巨禍、遭天譴的。李玄這時雖也能夠前知,但非經過推算未必就能明了。此時便在空中站住,收斂心神,默默運算。可煞煞作怪,平時事無大小,一算而知的,這時覺有些模模糊糊的,不甚弄得明白,似乎他本身有甚禍事一般,又似沒甚妨礙的光景,正是俗語說的:“事不關心,關心者亂。”李玄因事屬切身,心思先已紛擾,自然神魂不能歸一。此也一定之理,除了幾位天仙領袖,誰也不能跳出這個圈兒。佛家以“無人我相”為最上功夫,亦正為此。那李玄既然一時推算不清,卻驀地記起祖師臨別的說話並那四句偈語來,雖仍是猜詳不出,但祖師說得非常平和,諒沒大事。於是把心神鎮定,急急駕雲而回。哪知一進洞府,就覺情形有異,不但楊仁不見,連自己的頑軀也不曉何處去了。坐了下來,重復推算了一回,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楊仁當李玄去後,真個戰戰兢兢小小心心地守視李玄軀體,不敢走動一步,看看過了六天,再過半天便是李玄囑咐焚化之日了。正在加倍當心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鄉人沖入洞府,楊仁卻認得是自己鄰人周小官兒。從小和楊仁一同讀書玩耍的,這時卻有好久不見了。楊仁一見小官,大為驚異,但是仍舊守住李玄軀殼,不稍動彈,也不起立,只急急動問他因何而來此,可有什麽要事。小官喘息略定,才說出楊仁的母親病在垂危,專盼楊仁回去一見。小官卻是托他前來。

讀者大概還能記得那楊仁自到泰山,曾奉李玄之命,念他們子孝母慈,準將他母親遷移泰安地方距碧霞洞只一百多裏。那周小官經商南北,每次北來總到楊母處請安,從前也曾到過碧霞洞。此時湊巧他又到了楊家,見楊母病重思子,所以不辭跋涉,親自上山叫楊仁回家。楊仁聽了這話,又驚又痛,又是著急。若待回去,恐負了師尊的委囑,誤了他修道大事;要不回去,恐遲至明天未必送得著老母。事在兩難,不知要怎樣好,對著小官只是癡癡的發怔,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官催他道:“楊兄,怎樣呀?令堂老伯母拼著一口氣,專等吾兄回去一訣,怎麽守住一個屍體做起呆子來了?萬一遲了些時,老伯母已經歸天,等不及和你訣別,豈非終天大恨,追悔莫及麽?”楊仁這才含淚說道:“不瞞周兄說,這躺著的是小弟的師尊,他也沒有死,乃是如此這般一回事情。如今只差一天我的責任方可完了,怎能走得脫身咧?”

周小官聽了,大笑道:“怪不得伯母說你這人天天學道,學得有些癡氣,一個已死的人,你還守住他怎的?從古以來也不曾聽說有個死去六天還能回魂的,就算你師父是有道行的,他既限你七天,你已替他堅守到六天半了,再過半天就要算是七天了。難道有這麽巧事,六天不回,就會在這片刻時間剛好回來,那不成有心開你玩笑麽?依我之見,師尊之事,你已替他做到九成九了,差這一些,不見得就會受責。而令堂之事卻剛剛在這一刻兒是母子相見的最後時期。權衡輕重,就可分出個緩急先後來了。”

楊仁躊躇道:“照你說,卻把師父的法體如何安排呢?”周小官笑道:“那還不易處嗎?師父是怎樣吩咐你的,你就怎樣替他辦了,不就妥了麽?”楊仁道:“萬一師父早不來遲不歸,偏偏湊巧就在這時回來,我做了他的門人,受過他天高地厚之恩,絲毫不曾報答,反把他的身體毀滅,使他魂魄無依,那時我粉身碎骨也挽回不及了,這又怎麽樣呢?”楊仁說完了話,伏在李玄身上大哭起來。手之所觸,覺李玄法身冷得如冰塊一般,渾身無一點熱氣,不覺吃了一嚇,對周小官說知此事。小官又大聲道:“那你可以醒醒了罷。人死六天,身子要腐壞了,你還望他回轉來麽?若說你師父是真正神仙,神仙焉有死得那麽容易的,而且神仙最考究的是屍體升天,那軀殼是本來不要了的,你就將他燒去又有什麽大害。萬一尊師還丟不得這個頑殼,那也算不得什麽神仙了。好兄弟,事不宜遲,老伯母馬上要咽氣了,想她拼出垂盡精神捱死等你,你怎麽盡顧你的師父,卻不念生你的母親呢?”

楊仁聽了,傷心大慟,更不暇深思細想,立刻起身,向師父軀體跪了下去,叩了無數的頭,哀哀痛哭了一常,周小官幫著他把李玄身體搬了下來,扛出洞府,以草作褥,取火焚化。一霎時烈焰騰空,有一種芬芳之氣四處都聞得著,山林百鳥嗅著香味相率飛聚,咿呀啁啾,聲聲應和,宛如替李玄歌了一章《薤露》之詩。一回兒把李玄身體燒完了,楊仁又跪地哀哭,力盡聲嘶,兀自不肯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