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節哀

五嶽派主峰。

藏寶閣三層東首第一間格子內。

赤霞子靜靜地仰躺在冰冷的地上。

此時此刻的，他面若金紙，氣若遊絲。

原本精光四射的雙眸如今已然暗淡無光。

嘴角兩邊，正往外流淌著兩道淒艷之極的鮮血。

趙翔渾身乏力，他本就已經大受內傷，若不是神環竭盡全力地運行真氣，內傷外傷兼治，恐怕這個時候的趙翔，非昏迷不醒不可，甚而至於都有功力修為盡廢的可能。

挪動著沉重的雙腿，趙翔手腳並用，使出能夠使出的氣力，爬到赤霞子跟前。

他雙手輕輕地揩去赤霞子臉上的血痕，緊接著有節奏地不停摩挲著他的胸口，嘴裏念叨著：“爺爺，爺爺……”

過了好一會兒，赤霞子面帶微笑，目光渙散，仿佛卸下了一個千斤重擔，顯得輕松無比。

他對著趙翔，雖然斷斷續續然而卻是異常親切地說道：“翔兒……爺爺要走啦，要走啦……你別難過，沒有什麽……什麽難過的……爺爺這一生……最高興的事，莫過於遇到你們趙家人……遇到你這個……小家夥。我死的事情千萬不能聲張，外面之人知道的愈遲愈……好，否……則……五嶽派大難臨頭，翔兒……你也是如此……以後的路……就你單獨地……去走了，爺爺不能再陪你啦……將爺爺的屍身帶進我給予你的那片玉簡裏……連續開啟第一區域、第二區域……”

“爺爺，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趙翔哽咽著凝視著赤霞子，雙手仍然不停地撫摸著他的胸膛，“翔兒不會讓你死的，不會讓你死的……”

停了好一會兒，赤霞子方才再次積聚起全身的力量。

雖然聲音極其低弱，而且說得又斷斷續續，但是卻那麽凝重而莊嚴：“聽我說，翔兒……開啟第一區域、第二區域、第三區域之門後，你……便知道我給你的留言了，你……你的父母，是人世間最偉大的父母，三位哥哥……是人世間最偉大的哥哥……你不能恨他們……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一切……不久前我通過秘法……都留在了那片……那片玉……”

哥哥、父母都是人世間最偉大的？

這這這、這怎麽可能？這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是但是、但是從赤霞子爺爺嘴裏說出來的，難道還有假的可能嗎？

到了這個時候，赤霞子爺爺還有欺騙自己的必要嗎？！

而且而且、而且他還給自己留下了遺言？

那遺言又會是什麽？

趙翔思維似乎突然中斷了，但是又仿佛非常清醒！

他清楚自己已經聽不到赤霞子爺爺在說話了，非常地清楚！

然而趙翔那雙手依然在努力地不停下來地在赤霞子胸口蠕動著！

盡管他再也感覺不到赤霞子身上傳來哪怕是一絲一縷的溫暖一點一點的心跳！

時間一分一秒地蠕動著悲傷的步伐，赤霞子的身體也隨之慢慢地泛涼、冰冷起來！

趙翔依然在用雙手不停地、慢慢地摩挲著赤霞子的胸膛，嘴裏喃喃自語道：“爺爺，你舒服些了吧？幾千年上萬年的痛苦，一直蓄積在胸膛，你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悲苦又最為堅強的人了，是不是？翔兒知道，翔兒什麽都知道，真的什麽都明白，都曉得……”

趙翔依然撫摸著赤霞子已經僵硬的胸膛，沒有任何停止下來的跡象。

他眼前不斷地幻化出赤霞子滿頭蒼白的頭發、滿臉縱橫的皺紋，他耳邊不斷地回響著赤霞子親切的話語、爽朗的微笑，他腦海裏不斷地掠過一幕幕灰色卻那麽鮮活的畫面——

他看到赤霞子分身胡金山爺爺領著他跑步。

他看到了赤霞子分身胡金山爺爺教他吐納打坐。

他看到了赤霞子分身胡金山爺爺把他高高地舉起。

他看到了赤霞子分身胡金山爺爺拿著線裝書，跟他談一些修真界的趣聞。

他看到赤霞子本尊不惜犧牲生命，坐在蓮台之上，一擊定江山，威懾四宗派，指點五嶽人，籌謀死後路！

他什麽都看到了，他什麽都看不見！

一夜過後，趙翔終於在赤霞子胸膛上停下摩挲得麻木痙攣的雙手！

不過卻是突然地爆發出了呼天喊地的哭聲！

“爺爺，爺爺，爺爺啊——”

那是趙翔憋了一夜的聲音！

聽起來那麽悲愴那麽痛徹心肺！

淚水就這麽恣肆地流下來，盡情地毫無阻擋地流下來！

而那條斜劃過他臉面、翻卷出紅肉的長長疤痕，驟然間恐怖地抖動了幾下，幾乎同時臉上所有的悲痛瞬間雕塑成了剛毅與堅強！

身影一閃，趙翔緊抱著赤霞子屍身，突然消失不見。